第204章
“她雖這樣說,可她心里也會難過的?!币浊閲@息道。左三兒縮著身子,蜷在左不正懷里,像一只小小的雪團子。 “無事?!弊蟛徽龘u頭,微笑道,望著meimei的眼眸里像漾起了艷麗的湖波。 “若真有那時,殺了三兒后,我便去死?!?/br> “地府黃泉,我會一路陪她?!?/br> —— 暮色四合,街中喧鼓大盛,人影駢闐。隔著薄薄粉墻,院中卻一片清寂。 易情安頓好了左不正與左三兒,從廂房里走出。他若有所思,腳步一深一淺,身子搖搖晃晃。祝陰本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卻突而急行幾步,一掌拍在他肩頭,叫道: “師兄,站住?!?/br> 易情猝然回頭,臉上像落了朱燈光彩,暈紅一片。他微微一顫,問道:“怎么了,師弟?” 祝陰蹙眉道:“您究竟在心焦何事?這一日來,您步履匆匆,仿佛不日便要大難臨頭,是甚么事教您如此惶惶不安?” “還有,”他往前一步,突而扳過易情的肩,微微俯首。他倆額頭相貼,冰涼的肌膚觸上了一片火熱。祝陰湊近他,吐息像雀羽尖兒一般搔著頸窩,“您又病了?!?/br> 易情一愣,方才發覺自己渾身都在發痛。先前他如緊繃的弓弦,不曾發覺身上異狀,如今偶一松懈,痛意便鋪天蓋地而來。他倒抽一口涼氣,踉蹌著道: “不錯,我是病了?!?/br> “方才祝某已發覺了,祝某入廂房時,您是不是在扶著椅,連路都走不動了?”祝陰說,又冷哼道,“將胳膊伸給祝某。如今您身上牽著紅線,若是病了、死了,是想牽累祝某么?” 他搭起了易情的胳膊,在煙雪里緩行。兩人緊貼著,似能聽見對方胸膛中有霜蹄蹴踏,躁亂不安。 易情望著他瓷白的側臉,忽而咧嘴一笑:“對了,師弟,我想問你一事?!?/br> 祝陰疑惑地轉過頭來,易情接著道:“你是……龍種么?還是……嗯……一種長蟲?” 上一世時,祝陰吃了他的血,化出了赤龍形貌,與冷山龍搏斗。易情其后雖苦思冥想,卻也不記得起他曾在何處與這赤龍打過照面。 祝陰聽了,腳步一僵,陰了臉,叫道:“這與你何干?” “你與我緣深情厚,有甚么說不得的?” 聽了這話,祝陰如遭雷轟,像只奓開毛的貓兒,幾乎要蹦起來。 “祝某才不會與你說這些話兒!”他兇惡地道,“祝某的真身只能神君大人知曉!” 易情乜斜著眼看他,看來龍種皆是一根筋,上回見到的浮翳山海的螭龍是這般,祝陰也一樣,說自己有“真身”,那不便是承認了自己不是人? “神君大人……又是神君大人……”易情嘆息,“你那位神君大人若是做了惡事,你又當如何是好?” “神君大人怎會做惡事?他一言一行,盡皆為祝某圭臬?!?/br> “那你那位神君大人若是要殺人,你也會助他一臂之力么?” 朔風倏爾一緊,祝陰突地駐足,神色陰寒得過分,他扭頭,問易情道。 “……你這話是甚么意思?” 易情將胳膊從他身上抽離,后退幾步,高張云幕之下,他如一朵風中飄萍,仿佛隨時都會散去。他面色慘淡,眼里卻泛出如刃寒芒,道: “今夜之后,我要暗殺七齒象王?!?/br> 第三十三章 苦海無邊岸 翌日清晨,巷陌路口里聚了一眾麻衣農婦、蓑笠行販,黑鴉鴉的人影聚在坊墻前,瞧著貼在上頭的麻紙字畫,語聲喧闐。人人皆眉關緊鎖,看著那畫上的人兒,如臨大敵。 左三兒因有寶術“十秩不腐”在身,不過一日光景,身上的淋漓血口便又盡數痊愈。興許是在地宮中悶得久了,醒來后,她像肚里吞了只兔子般偏坐不住,一個勁兒地搖姊姊左不正的手,左不正無奈,只得將她頭臉、手腳罩住,不教日光曬著,將她牽出了門。 今日左三兒著一身花蝶繡衣,一條綠地八寶緞裙,像一只翩舞的小蛺蝶。她東張西望,抱著挑花布偶,碎步緊隨著左不正。待走到巷口時,腳步卻突而一頓,她抬頭一望,卻發覺是姊姊在坊墻前駐足,神色冰冷如霜。 仔細一看,那貼于墻上的麻紙上正畫著一張秀俏卻冷傲的少女,形麗骨嫻,似在傲睨天下,正是左不正。這樣的告示麻紙一路沿著井巷貼去,在墻上排作長龍,不知有幾千幾百張。幾個識得字兒的戴大風帽的儒生大聲念道: “左不正,現年十八,毒衛水上流,害奪人命。蛇蝎心腸,殺人如麻。凡稟報去向者,賞銀百兩!” 這告示上未蓋官印,卻假模假樣地蓋了個朱紅篆印。老農、行販們不識字兒,自然輕易便被誆騙過去。左不正聽得人群里有人在咂舌低語:“真是個歹毒女娃……” “能做出這些事兒,不是人面獸心是甚么?若是逮住了她,非得往死里伺候才成!” 左不正定睛一看,卻見那篆印邊緣有一小小的半圓缺損,正是府中書齋里的壽山石印。她登時明白過來,此印出自左府,不過是拿舊印磨平,新篆了一個! 她本就在疑心姑父會用甚么手段牽制自己的行蹤,原來他是吩咐家臣去印了這些通緝字畫,散布滎州,敗她名聲,借黎民之眼監看她,教她無處可藏。 “臭姑父,真是狠毒……”左不正低語道,攥緊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