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而是——懸崖?” 一剎間,腳底忽而吱咯作響,方才向白袍少年揮劍而去的靈鬼官猛然垂頭,卻發覺一道巨大深塹橫亙眼前,像一只獰然巨口,正咧著向他發笑。寒風颼颼,他不知何時已逼近崖邊,只要前邁一步,便會落于萬仞山崖之下。 清冷的月暉灑滿天地間,靈鬼官眾眼前的石窟巖xue忽如泡影般消弭。他們忽而發覺自己立于高崖之上,四方峭壁絕險,千山云霧浩渺,只消輕輕往旁一挪騰,他們便會失足墜于崖下。 崖緣竟貼著密密麻麻的幻法符,朱筆畫的密字猶如一團團紅花兒,綻在紙面上??勺屑氁磺?,那并非由丹砂繪就,用的卻是鮮血。正是這符箓造出了幻境,讓靈鬼官們不知覺中墮入其間。 唯有那崖上的見方之地處擺著兩枚圓石,白袍少年與龍駒分坐兩端。文易情面白如雪,笑意盈盈,龍駒方覺他腕上纏著一條紅綾,鮮血從紅綾底下滲出,落在地上,像一串紅瑪瑙珠子。原來他割破了手腕,拿血涂抹了上百張幻法符,貼成符陣。神血效力極大,教身歷百戰的靈鬼官一時陷入幻景里,無法自拔。 “真可惜?!?/br> 文易情輕嘆,“靈鬼官果真都是些棘手貨色,若是你們陷入幻景里,渾然不覺,就這么跌下天壇山,那該多好?!?/br> 龍駒劍眉緊擰,“靈鬼官身有靈光鎧相護,光是跌下山,可取不得卑職等人性命?!?/br> 白袍少年卻不慌忙,沉靜地道,“我先前不是說了么?我不愿取你們的命?!?/br> 他的目光在漆黑的林樾中游弋,落在泛著銀輝的青石階上?!拔規煾刚f了,若是教血污了石階,過后不大好灑掃?!?/br> “那大司命想要卑職等人…如何?” 冷汗忽從頰邊滑落至下巴處,龍駒謹慎地發問。哪怕墮入凡世,大司命的威嚴依舊不減,在他面前,龍駒只覺仿若仰瞻高山。 文易情淡聲道: “我要你們忘了今夜的事,給我滾下天壇山?!?/br> 他的一只眼被白綾覆起,另一只眼里如積昆侖寒雪。 龍駒眉關緊鎖,笑意倏然斂收,道:“凡與靈鬼官打了照面后,罪神與妖鬼同罪,七日內定然會遭滅殺。這是靈鬼官的職責所在,神君,莫要怪咱們不留情面?!?/br> 白袍少年道:“我會逼你們,答應我的要求?!?/br> 男人眉頭擰得愈緊,他扭頭望向易情,道,“神君,如今卑職不過離您一步之遙,要拔劍殺您也是一瞬之事?!?/br> “那還等甚么,來罷?!蔽囊浊榈?,依舊是一副淡冷模樣。四周的靈鬼官見他這般云淡風輕,心頭怒火更盛,恨不得沖上前去,撕破這廝臉皮。 靈鬼官們提劍而進,龍駒亦將手按在腰間劍柄上,猛然將劍出鞘。百煉鋼劍輝耀如日,寒光照徹天壇山崖。他的目光落在文易情身上,那脖頸消瘦皙白,教他想起三春里的碧柳枝,仿佛輕輕一拗便會折斷。 大司命一定還留有甚么后手。但此時的龍駒已無暇再想,他素來是副直性子,白劍已出鞘,便定要紅刃而收。 他一劍猝然劈出,文易情卻無動于衷。龍駒兩眼圓瞪,細察著那白袍少年神色,卻忽而覺得腕節一軟,心中如有巨鐘突地轟鳴,暗叫不對,持劍的手猛然一收。 “…龍駒大人!”四周的靈鬼官望清了他的舉動,震愕地驚叫。 在眾神官面前,龍駒竟將那鋼劍倏地收回,劍尖未刺入文易情的脖頸,卻先扎透了他的手掌。 血水汩汩流淌,龍駒牙關緊咬,面色脹紅,青筋隆結。他緩緩抬眼,望向文易情,從牙縫里擠出字眼: “這也是你…算計好的么?” 文易情只是微笑,像一尊供人拜謁的神像。 龍駒閉眼,顫抖著吐息,尖銳的疼痛從手掌處升騰而起,一陣陣襲上心頭?!斑@也不是實景,這還是你設下的幻境。方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法符之效?!?/br> 疼痛破開眼前的虛妄,幻景如水霧般自眼前消散。他們又被文易情騙了一遭,靈鬼官眾所處之處并非天壇山崖。 龍駒猛一睜眼,只見眼前石窟深寒,月光清渺,他仍坐在那紫檀書案前。 靈鬼官眾們似是也倏然自幻夢里驚醒,陡然發覺自己身處來時的石xue之中。只是這回,石壁上密密匝匝地貼滿了鮮血淋漓的幻法符,那是文易情以血描畫、早在壁上布下的法陣,曾教他們一度陷入天壇山崖的幻景之中。 男人緩緩扭頭,望向書案對面的方向,揚唇笑道,“大司命,您還有甚么高招,能教卑職領略一番?” 可一擰頭,他便怔愣在了原處。 只見書案對面的官帽椅上空無一人,血珠子從扶手處滑墜,只余一地淋漓的鮮血。 第七十章 紅線兩人牽 “怎地回事?” 望著那一地鮮血,龍駒禁不住暴喝出聲。靈鬼官們紛紛自幻夢里驚醒,面白如紙,驚叫聲四起,如海潮般此起彼伏。 只因他們忽而發覺,他們不再正置身于天壇山崖上,而是在來時的那石窟之中。只是四周低狹,石鐘乳尖,宛若利劍高懸在頭側,若是走退幾步,便會撞破腦袋。 石窟里泛著如冰寒氣,他們像在一座墓冢之中。薄霧如紗,除卻鈴聲外,四周一片死寂。哪兒都沒有文易情的身影,那白袍少年便似晨露一般,悄然自洞窟里散去。 一切都似是一場夢,只是這夢似乎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