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是誰在通風報信?”文易情兩手交疊,像在審問犯人的察獄官?!笆亲j幟??” “是?!饼堮x道,“他在何處?莫非是為神君手刃了?” 文易情卻道,“打成死結了?!?/br> “打結?”非但是龍駒聽得莫名其妙,眾靈鬼官屏氣凝思,暗想,莫非這是甚么非人的訊問手段么? “為何要殺我?”文易情又問。 龍駒哈哈一笑,“您是罪神,冒天下之大不韙。您與太上帝的賭局已敗,早被打作妖軀,卻又擅自逃出天牢,躍下天磴,在人間茍延殘喘。若是靈鬼官見了您,殺您莫非不是理所當然?” 文易情一言不發,只是拿指尖輕輕點著杯面。靈鬼官們肅然地近前一步,降妖劍在鞘中錚然作響。 肅殺的沉默延續了一刻,白袍少年忽而笑道?!翱晌也幌胨?,你說,該如何是好?” 龍駒眉頭微蹙。 一陣幽幽竹風拂入石窟,三清鈴忽而狂亂地大作,像妖鬼鬧耳的喧聲。文易情疊著手,倚在椅背上,月色映著虛渺的笑容,此時的他猶如石刻里無慈無悲的壽夭神。 他說,“若是我不愿死,那你覺得,今夜該是誰死?” 第六十九章 紅線兩人牽 話音方落,只聽得一陣倏然破空聲,靈鬼官們如圍墻般近前一步,鐵弩如林高舉,虎紋銅劍錚然出鞘。戈鉞鋒刃炳若日星,無數刀劍指向端坐于石窟中央坐于官帽椅上的白袍少年。 那不是一個尋常少年,而是曾掌天下生殺大權、冷心無情的大司命,他們如今早對此事領會在心。 靈鬼官們對那白袍少年發指眥裂,可文易情卻泰然自若,笑意像一泓山泉淌過臉頰。 一片沉默中,龍駒口里忽而迸發出大笑: “神君…果真好膽量!” 驚雷一般的笑聲落畢,龍駒重重地一拍膝頭,壓著嗓兒道,“神君,您莫非不知自己如今處境么?您是罪神,縛魔鏈已封去您大半寶術,如今您又被咱們靈鬼官重重圍困,早如砧上魚rou,甕中之鱉。我若要殺你,可謂輕而易舉!” 文易情支著臉,翹著腿。靈鬼官刀劍上爍動的寒芒燦若繁星,懸在他頭頂,可他就如看臺戲的散客般氣定神閑,慌張并未在他的神色里留下一絲漣漪。 “是啊?!币浊閿傞_一只手,道,“那你為何不殺我呢?我已洗凈脖子在這兒等著了,為何諸位還不動手?” 月盤像玉鑒一般高懸于空,清冷冷的光輝落在那少年身上。那一剎間,靈鬼官們竟龜縮不前,就連龍駒也疑心重重,不敢輕舉妄動。 此人曾是深不可測的大司命,連太上帝都不曾放在眼里的孤僻神明。像有只小錘兒在心口左右亂敲,龍駒聽見心底里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說:這人還有甚么后手?殺得了他么?還是殺不得? 三清鈴愈發躁亂,像潑濺的流水聲,在風里響成一片。在教人窒息的寂靜里,忽有靈鬼官按捺不住性子,長嘯出聲,拔步向坐在官帽椅上的少年躥去! 靈鬼官手中持的是水磨鑌鐵刀,星子般的寒芒在繁細花紋間跳動。刀刃劃開了月光,刺向白袍少年的脖頸,這時卻聽得坐在馬扎上的魁梧男人狂喝一聲: “止步!” 刺出的刀刃猝然而止,靈鬼官面色煞白,身軀前傾,下盤扎開馬步,這才堪堪站穩,不再向前。龍駒的暴喝像九天訇雷,逡巡于洞頂。待那靈鬼官停下,龍駒方才低沉地呵呵發笑,轉向文易情。 “大司命,你是不是想激他動手?方才若是他真要上前殺你,便會失了性命,是不是?” 文易情十指交握,笑容溫煦,卻透著一絲鋒刃般的冷冽,“哪里的話,遠來的皆是貴客。我不愿你們殺我,卻也不想動手取你們性命?!?/br> 龍駒摩挲著下巴,鼻子像獵犬一般抽動,道,“卑職先前便覺得不對,這石室是按書齋布置,可空里的丁香氣又著實太濃?!彼料卵?,漆眼里泛著的光像鷙鳥一般兇烈,“所以,卑職猜想,這香氣是為了掩蓋甚么氣息……” “譬如說,血腥氣?!?/br> 白袍少年一動不動,梨渦里卻釀滿了笑意。 魁偉男人接著道,“符箓可上傳天神,下令地祇,除魔祛厄,若是以神血作畫,那便效力更顯。卑職在上天壇山時,發覺一路上的槐樹干上有貼符的痕跡,有些符箓未撕凈,卑職便仔細辨了一番其上殘留的密字,發覺那是幻法符?!?/br> “卑職聽聞無為觀是朝歌中香火鼎盛的大觀,卻不見宏麗殿閣,想必那幻法符亦是觀中諸人用以欺瞞香客,才貼在觀中周圍的槐樹上的?!?/br> “大司命,您將那些貼在樹上的幻法符撕了后,又將符箓藏去了哪兒呢?” 龍駒緩慢地發問,每一句話都似夾刀藏劍,直指文易情。 “莫不是…用您的血描畫之后,貼在了咱們周圍罷?您引著咱們走入幻法符步的陣中,教咱們目之所見皆為虛像,耳中所聞皆為虛妄?” 風聲倏爾大作,將靈鬼官們的赤裳吹得獵獵作響,仿若無數搖曳的焰火。奇的是,這石窟只有洞頂透風,可那寒風卻自黑魆魆的石壁中突地拂來。三清鈴聲像雛鳥的弱叫,從遠方飄入耳中。 鈴聲倏然變得很遠,耳鼓上像是蒙了層布,聽得不大真切,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魁梧男人神色凝冷,像有黑云沉沉地罩在他臉上?!澳?,這處也并非石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