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您不是有么?”那靈鬼官不解道,卻也動手從系帶上解下皮鞘,遞給白石。 白石抽出降妖劍,明鏡似的鋒刃映出他漠然的兩眼: “方才那劍沾了祝大人的血,不可再教妖鬼的血污了劍刃?!?/br> 靈鬼官們將易情架起,用縛魔鏈將他捆在山門邊的石柱旁。系在口中的鐵鏈一松,易情當即破口大罵。 “狼心狗肺的鳥廝!” 易情朝他胡亂蹬腿,“我本以為你暫算條圍著祝陰打轉的京巴狗,如今倒覺得你是只貪生怕死的王八!” 白石猛地一扯他頸中鐵鏈,頸骨上仿佛傳來裂痛,易情氣喘連連,罵辭不得不咽回肚中,再不成聲。 “今日是第七日,離子時還有些時候,正恰能將你審上一審?!卑资淇岬氐?,降妖劍刃已然貼向他面頰,“你究竟從何而來?為何會出現在祝大人身旁?” 鋒刃緩緩下移,仿佛蛇虺的毒獠,劃過脖頸、琵琶骨,移至心口。 “還有,你莫非是用了甚么妖魅之術,教祝大人被迷了兩眼?” 易情嘴里被磕破了,彌漫著一股鐵銹味。他將血唾往白石臉上吐去,冷笑道,“我要是會那術法,如今還不就地將你迷個神魂顛倒,要你從此做個提鞋小廝兒?” 白石被他一唾,當即大怒,喝道,“胡言亂語!”說著,便拿劍柄往他頭臉處重重一磕,打了個耳括子。易情被打得眼前天昏地暗,金星迸濺,痛得哎喲叫喚。 白石又斜睨著他,說,“既然你這么討打,在下便卸了你的手腳,割開你的皮rou,將你五臟六腑重排一遍。這樣走過一遭,你還有甚么秘密不愿吐露的么?” 說著,他卻退到一旁,對左右道,“上‘魚鱗割’!” 靈鬼官們提起降妖劍,沉默地上前。他們一掌重拍,打在易情心口,易情只覺眼前天旋地轉,胸悶欲嘔。降妖劍抵在胸口,若是按凌遲的規矩,那便會先挖出謝天rou,再用數百刀分別割除手腳血rou,其間痛苦難以言說。 刀刃入rou,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衫。易情先時還能咬牙忍受,后來劇痛如巨浪拍岸,幾乎要教他消溶。一浪接一浪的痛楚間,他忽而聽得白石對旁人道: “…去無為觀中,殺觀中子弟,一個不留?!?/br> 白石的口吻冰冷無情。易情倏然睜眼,腔子里如燒起熊熊怒火,他對白石低吼道,“你說甚么?” “在下說,殺死無為觀中全數弟子?!卑资届o地道,“自然,弟子要殺,師父也不例外?!?/br> 他語調平平,口氣輕易,仿佛在說碾死一群螻蟻。 “為何要殺他們?與他們有甚么關系!靈鬼官不是只除惡鬼的么?如此殺人,又和兇犯有何分別?”易情披頭散發,雙目血紅,恨聲道。 “自然有干系。他們收容你,予你衣食,便是養虎留患,遺害世間。他們死的原因不為何,正是因為你啊,小妖物?!卑资е?,立在凄凄風雨里。他形容莊肅,堅石一般的臉龐上似有苛責之意,“正因你與他們關系匪淺,這才教靈鬼官不得不疑心你們之間是否有禍心勾連?!?/br> 易情冷笑,“全都是——胡說八道!你要殺,便沖我來殺好了,要剜錢rou、用鹽巾子蘸我傷口,也盡管來便是,殺傷無辜,還算得甚么為民除害的靈鬼官?” 此時行刑的靈鬼官們對他加快了動作,有神官取來玉盆盛著的鹽池水,將降妖劍浸在水中,一刀一頓,仿佛有烈焰在傷處灼燒。易情痛得幾將臼齒咬裂,斷續的嗚咽從齒間瀉出。 極痛之中,他想通了一事,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靈鬼官。是靈鬼官殺盡觀中諸人! “如何?你如今愿回答方才在下的提問了么?”白石蹙眉望向被捆在石柱上的那妖物。易情一身白衣已被鮮血浸透,呼吸緊促,面白如紙,虛弱至極。 易情顫著唇,勉力擠出一個微笑?!斑€…不夠……痛快?!?/br> “甚么?” “我說…還不夠…痛快?!币浊闅獯跤?,從濕漉漉的發絲間抬眼,他對正在他臂上一刀刀剜下血rou的靈鬼官道,“喂,你們不曾試過…彈琵琶么?” 靈鬼官們微微怔愣,搖了搖頭。 易情痛得直打顫,卻仍倔強地撐著身子,笑道,“就是拿刀在琵琶骨上奏響兒。力道不同,打出來的聲響也不盡相同,要試試么?” 白石冷眼相看,“他要試,便試罷!瞧他稍后會不會殺豬樣的慘叫,痛得涕淚橫流?” 于是靈鬼官們沉默地持起降妖劍,放在易情琵琶骨處。若要狠狠割下去,且不止一刀,那確不是常人能忍的劇痛。易情卻搖頭,說,“劍舉得還不夠高?!?/br> 靈鬼官聞言,惱他指手畫腳,揮掌狠打了他一記。易情口角淌血,面頰紅腫,卻仍笑著道,“若是舉得不夠高,彈出來的‘響兒’也不好聽?!?/br> 刃尖微抬了些,易情卻又道,“不夠,還不夠,再高些?!?/br> 待鋒刃抵到了咽喉處,他忽而向白石扯開一個笑容。那笑容被雨水浸透,又混了血水臟污,看著極為凄慘??砂资瘏s恍然一驚,竟覺似被日光曜目,像陽焰般璀璨,當即心中惶然。 如晦風雨里,易情笑得十分和煦,眼里卻似含霜冰。 “我記住你了?!币浊閷Π资?,“我們還會再見的,就在不久之后?!?/br> 白石冷漠地道,“你今夜將會喪命于此,何談再見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