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易情翻跌在地,痛得冷汗涔涔,捂著傷口叫道,“你突然做甚么……” 天穿道長一甩傘刃上的血,對震悚的秋蘭道,“現在,小妹子,你將手放在他的傷上?!?/br> 秋蘭不曾見過這般古里古怪、所言所行皆超乎常理的女人,她驚得杏眼圓瞪,忙不迭叫道,“道士哥哥!”又扭頭對天穿道長道,“師…師父,你這是在……” 白衣女子斬釘截鐵地喝令她:“快去!” 女孩兒如夢初醒,趕忙奔上前去,一張小臉像是被冷汗浸透了一般,透著雪樣的蒼白。她小心地將手掌覆在易情手背上,輕聲道,“道…道士哥哥,你…很痛么?” 易情喘著氣:“廢話,我的手…都要被那瘋婆娘……給切下來了,能不痛么?” 可話音未落,他卻覺傷處暖洋洋的,似在煦日里被天光照著,血仿佛也不再流淌。易情驚疑地移下目光,卻見傷口已然開始愈合,創緣生出細細的rou絲。不一會兒,創口愈合,他的臂上光潔如新。 這竟是個能將傷口愈合、甚而能教死物回生的寶術! 眾人皆瞠目結舌,將目光投在秋蘭身上。秋蘭亦驚愕失色,望著自己的掌心,良久無言。 唯有天穿道長神色如常,她便如一塊難以泮渙的寒冰,仿佛無論何等世事都難以教她撼動半分。 “所以,我才覺得她是塊寶,不是隨處可見的野草?!碧齑┑篱L道,伸手將她拉到近前,面色古井無波,卻對秋蘭細細端詳?!罢f來,若是左氏千金入了門中,她便是本門難得的第二位女弟子了?!?/br> “左氏千金?”易情喃喃道。 “是,就是朝歌中能呼風喚雨的那個高門旺族的左氏,約莫是在十年前罷,他們家的千金離經叛道,說不愛學勢家道法,欲尋個無名小觀習道,不過最后也未正兒八經地入門中?!碧齑┑篱L抬眼看他。 有這回事么?易情懵懂地回憶。他陡然發覺自己約莫是上了年紀了,往事皆記不大清。追憶起往昔,只覺天壇山的濛濛云霧也似流入了腦海中,一片霧鎖煙迷。 天穿道長說。 “不過,她若是留在這兒修習道法也不好。那千金在家中排行第四,名兒叫左不正,你下次見她時,記得遠遠避開?!?/br> 第四十六章 殺意何紛紛 “左不正?”易情疑惑地低聲呢喃,“她是叫左不正?” “是,”天穿道長點頭,“上回你同祝陰下山,遇了鬼王。過后我出觀一趟,拾了些弓槃荼的碎rou回來查驗,卻發覺那鬼王rou軀上有符法痕跡,是左家的使的考召儀?!?/br> 易情愕然,此時聽得天穿道長又道,“左家使的考召儀不同尋常。尋常修士設的儀法,約莫只是召鬼神,將其拘于陣中,細加訊問?!?/br> “但如今左氏當家七齒象王曾是個來歷不明的阇梨,從婆羅多那處尋回了楞嚴咒文。你難道不曾發覺么?弓槃荼是從天竺傳說里流入中原的鬼怪,異方的鬼到了咱們這里?!?/br> 窗槅外突而迸出一聲驚雷,像天邊有人在沉重地拊鼓,電光撕開夜幕,映白了屋堂。 “所以呢,師父您所說的這異方的鬼怪,又和那左不正有甚么干系?”易情心底驚疑不定,問道。 天穿道長低眉垂目,面前的瓷盞已盛滿了酒,清冽醇液如鏡,映出她清麗如玉的面容?!澳氵€不明白么?你下山時所遇的鬼王,是左氏召出的?!?/br> “他們要一人殺鬼王,鑄神跡,上天廷。鬼王不過是為鑄神跡留下的墊腳石。那人便是左氏的繼任者,左家千金——左不正?!?/br> 易情也垂著頭,良久無言。 師父將這些話說與他,又是何意?是要他記恨那叫左不正的女孩兒么?師弟與他皆因鬼王死了一次,他也從此落下了難捱的頭痛頑疾。 “知道了,師父是想要我離這勢家遠些么?您不必憂心,我已吃了一塹,長了教訓。若是要我再碰上左家人,我定會腳底抹油,早早開溜?!彼麑⒊林厣裆珤亝s一旁,換上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天穿道長說,“是呀,我只是提醒你往后注意著些,別再傷得一身血地回觀來了?!?/br> 想不到師父竟會關懷自己,易情正要感慕纏懷,卻聽得天穿道長說:“你上次回來時,血在石階上淌了一路,迷陣子擦了兩日都洗不凈,著實麻煩?!?/br> 易情:“…弟子往后注意?!彼麑に贾?,下回還不如隨身攜只板桶,把自己的血接著,免得污了地磚。 微言道人見一時眾人不尷不尬,趕忙放下被舔得一塵不緇的卵白碟,叫道,“甭管那勞什子左家啦,總而言之,秋蘭如今是咱們觀里門生。若是有著女娃在,老夫也不必日日熬些賣不出去的療傷金津,是件好事兒!” 秋蘭面色微緩,動了動唇,方想開口說話,卻忽地伏在臺邊,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迷陣子說:“吃酒吃多了罷?!?/br> 可瞧她面色青白,眼神又算得清明,倒不似酒醉的模樣。微言道人蹙眉道,“不,是動用寶術的緣故。這小妮兒不曾學過道法,胡亂使用,怕是會竭絕精氣,平日里還是莫要亂使的好?!?/br> 玉兔叼來帕子,遞與秋蘭。秋蘭依然臉色慘白,扶著臺緩了好一會兒,方才有力接過帕子擦嘴。外面的雷聲隆隆地響,像有無數只鐵蹄在云層上踏踐。雨聲先時只是淅淅瀝瀝的一小點,后來便似爆豆兒似的在牅戶上噼啪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