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咱們腳下這鬼王和書里的長得根本不一樣。弓槃荼本是烏斯藏白教那邊傳來的鬼怪,說是生在海里,上岸后會做鬼壓床的惡事兒?!币浊榭粗菆D畫,緩聲道,“這怪物看起來很像人,你倆不覺得,咱們見到的這鬼王和它既像,又不大像么?” 其余三人注視著那圖畫。秋蘭突然叫道:“這…咱們腳下的那只鬼、鬼王……好像只有一半!” 說得不錯。這鬼王有頭顱與五官,有如rou絲般的密麻手臂,除卻rou臂的數量,似是一個人的全身分作了兩半。易情先前咧嘴朝秋蘭笑,面上綻開一個小小的笑渦,忽而又覺不對。 他們方才見過了鬼王的眼、口,鼻子與一只耳朵與細腳都生在rou球似的身軀上。易情猛然發覺,除卻那密密層層的rou臂,他不曾見過上一世那將祝陰碾成血泥的巨掌。 “還缺一只…手掌?!币浊猷?。 寒意爬上脊背,三人不約而同地抬首。天穹上的晦暗似是有了輪廓。他們恍然發覺,遍布天野的陰晦并非蔽日烏云,而是手掌投下的陰影。 鬼王的巨掌早已高懸于他們頭頂,狠狠向他們壓下。 四方似響起崩摧之聲,拂過掌緣的寒風匯成鯨波,覆天蓋地地流動。巨手的五指攏起,抓向懸在空里的四人,視野里一片墨色,他們有若甕中之鱉。 上一世祝陰被這巨掌攥成了血泥,他們四人若不避開,定會重蹈覆轍。祝陰咬牙,揮袖卷起拔山狂風,白石亦捏起八卦訣,請出瓊宇驚電??刹徽撌窃怙L吹電打,那鬼手只潰散了一瞬,便會生長如初。 鬼王的五指將要收攏,散溢的白電突如枝杈般躥上易情的身軀,易情被電得渾身劇震,口角流涎,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揪著白石惱叫道: “靈鬼官!你電我作甚!” 白石只是冷蔑地一笑,唇角吝惜地勾起一道微?。骸霸谙聸]在電你。只不過你身為妖體,雷法自然會尋上你。在下沒怪罪你在此敗事,礙著在下與祝大人降服鬼王,已經算得仁慈。你還在大呼小叫,簡直厚顏無恥?!?/br> 雖臨緊要關頭,祝陰也莞爾一笑,說,“不錯。師兄你可知道,祝某忍著不讓流風傷你有多辛苦么?這九天之下的回風都在祝某耳邊喁喁細語,說你是比鬼王更甚的罪人,欲將你撕個四分五裂?!?/br> 易情怔神,他發覺其余三人望著他的目光里飽蘊猜疑,鋒銳的眼神猶如霜刺,戳入了他心底。 他一次也未同他們說過自己的往事,天廷當他是當棄罪人,塵世看他作禍世妖邪,他就如一粒孤仃仃的塵埃,四處漂泊,碧落黃泉皆不容他。 鬼王收攏五指,四處愈來愈暗,黯淡的天光從如柱指縫間瀉入,鬼手之外是連綿的雨幕,仿佛永不會放晴。 易情望著他們,一雙眼睜得極大,眸子里似有墨云在翻涌。他忽而道:“是不是用降妖劍刺進鬼王的心臟,便能讓弓槃荼死去?” “是?!卑资c頭,“可現下我等無一人能尋到弓槃荼心臟所在。它極為狡猾,在如萬壑千巖的身軀里藏起了一處巴掌大的要害?!?/br> “況且,哪怕尋到了那害處也無用,一旦脫手,降妖劍便會尋覓妖鬼鮮血。如今漫天盡是細蠛,鬼怪千千萬萬,降妖劍只會迷途。我們得親手將劍鋒刺入鬼王心臟不可?!?/br> 渾身血污的白袍少年摸上頸中鐵鏈,又無端地問道:“你們是靈鬼官,縛魔鏈是由你們鑄造,你們是不是有解開這鏈子的法子?” 祝陰仍在運風抵擋鬼王五指,汗珠淌過頰邊,水漬晶亮。他艱難地道:“靈鬼官…無權為妖鬼解下鎖鏈?!?/br> 易情仍在望著他,過了一會兒,他才徐徐嘆氣,略略松口,“祝某雖不想說,但如今確是生死關頭。暫時讓縛魔鏈失效的法子確有。解開縛魔鏈需雷擊棗木所制之鑰,但如今那鑰匙卻是沒有,可職牒也同用雷擊棗木制成,若用職牒觸碰鐵鏈,以其中獨蘊吁天雷法向太上帝請謁解封。如此一來,便能有一瞬讓縛魔鏈不起效用?!?/br> 說罷這些話,祝陰轉過蒼白的面頰,“你問這些話作甚,師兄?” 心里似有不祥的預感在蔓生。易情抬起手,祝陰與白石的降妖劍已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偷在他手里,祝陰與白石愕然失色。銀鎏金的劍鞘泛出如星寒芒,映亮他雪白的面龐。白袍少年勾唇,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 “等會兒我爬到鬼王身上去,找到它的心臟。我是全天廷都巴不得除去的罪人,也是妖鬼,鬼王不會襲我,可降妖劍會最先渴求我的鮮血。然后,你們便將降妖劍擲出?!?/br> 易情用手指點上胸膛,說。 “透過我的心口,把鬼王的心臟刺穿?!? 第三十二章 血雨應無涯 易情向祝陰借了靈鬼官的職牒,將它卷著包在袖里。即便如此,手里還是被燙烙下了焦黑印子,他是妖物,降魔的雷擊棗木會燙傷他。只觸碰了棗木牌片刻,手掌便火燎發痛。 臨別時,那叫秋蘭的女孩兒牽著他的袍袖,不舍得撒手。祝陰咬著唇,欲言又止,最后只道: “師兄,保重?!?/br> 祝陰分出神來,送出一縷清風托起他的身軀。他像浮蝶一般飛出鬼王的指隙,直奔下方。 白石與祝陰都是天廷的靈鬼官,是九天上的神將,而他是妖鬼,只有他會被鬼王當成同類,不會被侵襲。所以也只有他能落在鬼王身上,仔細地尋覓它的心臟。依祝陰所言,棗木牌能暫時阻遏縛魔鏈的封咒,讓他能從鎖在喉間的沉枷中掙脫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