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過,道人若不信弟子,弟子卻有個試他的法子?!?/br> “甚么法子?” 祝陰伸手,將微言道人腰間的藥葫蘆“篤篤”地敲了一敲,嘴角彎彎,“道人,您這葫蘆里…近來又裝了些甚么妖怪?” 微言道人腰里纏著十數只葫蘆,其中最大的一只盛的不是膏藥酒水,而是從荒山靈海里捉來的精怪鬼魅。連符圖咒訣都尚且無法祛除的魘魅,便需容器封陳壓鎮。微言道人收了不少鬼邪,都放在藥葫蘆里。 胖老頭兒一聽,便似是來了精神,點著手指擠眉弄眼地笑道:“嘿嘿,近些日子老夫去市口轉了趟,在那里收了幾個兇狠游魂。有連害十幾個鄉役人的,還有身上套了五條黑索的,以前被斬了頭棄市,鬼魂留在那兒沒人管,老夫便捉回來悶在藥葫蘆里啦!” 紅衣弟子笑逐顏開,笑容里卻透著股化不開的森寒,“那真是…再好不過?!?/br> 他伸手拂過微言道人的系帶,老頭兒只覺眼一花,那藥葫蘆便已被他捉在手里。還未等微言道人出聲阻止,祝陰便一彈壺塞,青煙翠霧裊裊地冒出來,旋即有懾人的怨氣噴薄而出。 微言道人大悚:“你…你……” 這小子在做什么! 收在葫蘆里的精鬼只只都是惡貫滿盈的罪人,尋常符箓鎮不住惡氣,微言道人便將他們熬在葫蘆里,等哪日開了祠灶再倒去煉丹砂?,F在倒好,祝陰隨手一彈壺蓋,便將它們盡數傾了出來。 祝yinchun邊淺淺漾笑:“道人如今還拿不定臺上之人是否為大師兄,定是因為還未親眼見過那人寶術。如今這臺上的修士,無人能逼得那人出手,因此弟子想…略下一劑猛藥?!?/br> 微言道人嚇得幾欲屁滾尿流,扯著祝陰袍袖道:“這…這藥也太猛啦!會出人命的!” 頃刻間,胖老頭兒明白了祝陰想做何事。這小子想將兇戾惡鬼放出,去試一試那不知真偽的“大師兄”??蛇@蒲蘆中的鬼魂皆凌厲兇煞,尋常修士難以鎮伏,甚而會失卻性命。 兇魂冒出壺口,在空里化出猙獰的形貌,獠牙青面,如披血衣,像一團幽熒熒的光火。它張開血盆大口,嘯出一陣腥風,朝兩人撲奔而上??呻姽馐鹬g,降妖劍寒芒一閃,將魂心抵住。 祝陰執劍刺向兇魂,劍尖如觸一片輕紗,轉瞬間從鋒刃里蔓出蛛網似的微光,有迤邐的咒文于劍鋒下浮現。 這是微言道人在它魂心上壓下的鎮邪符文,密字里寫的是鎮祟避煞的字樣,而今他手持降妖劍,將那其中咒文筆畫一點點改刻。 微言道人定睛一看,這小子刻的咒字竟是——“立殺文易情”! “你在想甚么吶,祝陰!”微言道人叫道,撲過去想拽住祝陰持劍的手??勺j巺s輕飄飄將臂一揚,教他撲了個空,跌在地上rou球兒也似的滾了一滾。微言道人骨碌碌地轉了幾圈,撲騰著手腳費勁地爬起,還不及拍去星巾灰土,便脹紅著臉嚷道。 “你…要是不認那人是你師兄,又為何要刻‘殺文易情’的字眼?若那臺上的小子不是你師兄,咱們管不住這兇魂,教它跑了,那它豈不是轉頭便要去殺你的真師兄啦?” 祝陰似對這話充耳不聞,只輕抖腕節,刻下最后一筆密字。兇魂狂嗥長嘯,煞氣猶如團團烈火般暴漲蔓延。罷了,祝陰一揮手,對那兇魂道:“去?!?/br> 濃烈血光如盛放的朱頂紅,一朵朵綻在兇魂游經的空里。兇魂殺氣騰騰,往圓臺游弋而去。祝陰向著臺上的那白袍少年,笑容似蘸了蜜水,甜絲絲的。 他低聲道: “無事,道人無需擔憂。若是大師兄,哪怕是上血海刀山、入虎xue龍潭,也定會安然無恙?!?/br> “大師兄…”祝陰和善地微笑道,“定不會讓我失望?!?/br> —— 石臺上烏糟糟的亂作一團,符火在山壁迸濺出的水花潤澤下漸息,人群里卻依然似遭翻江倒海一般。黧黑的石壁間,飛瀑轟然而落,瀉入茫白云霧間。天壇山只有這處不算得過分寂寥,其余之處一眼望去,只余一片渺渺云白。 三足烏扯著易情襟領飛在空里,俯瞰著下方亂景。符火熄了,白石臺上有些焦黑的痕跡,卻仍冒著絲絲熱氣。 易情思忖片刻,抬頭喚道:“好八哥,飛也飛夠了,咱們下去罷。下頭的修士被符火燒得差不多了,咱們現在下去,向道人邀功領賞?!?/br> 總掛在天上飄也無濟于事,況且三足烏著實拎著他在空里飛了許久,三條小爪兒直打顫,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烏鴉聽他如此一說,如蒙大赦,當即松了爪,把他往地上甩去,嘶啞地大笑:“好哇,老子早想把你撇下來啦!看我不摔死你這小子!” 易情沒料到它松爪,愣愣地跌了下去。臨墜到地時,他在空中抱身翻了個旋,往地里一滾,總算沒摔個四腳朝天。 這鳥兒定是平日里遭他貧嘴多了,懷恨在心,總想揀個時候報復他。易情呼著氣起身,拍了拍身上塵灰,方想出口斥那沒良心的鳥兒一二句,可卻忽覺胸腹一痛,一股火燎似的劇痛蔓布全身。 低頭一看,一只泛著幽光的利爪竟已洞穿胸膛,將他的身軀剜出可怖空洞。 一只兇鬼正立于他身后,頸上生著密密匝匝的人面,每一張都猙獰扭曲,中央的巨面血口獠牙,頭生尖角,遍布血絲的眼珠子死瞪著他。而那兇鬼正探出一只尖利銳爪,刺穿了他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