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是一個神位?這兒不是三清殿么,怎么還供著其他神靈? 易情滿心疑竇,還欲往下看,卻聽得殿外忽而傳來一陣訇然巨響,轉頭一看,只見那叫祝陰的紅衣弟子渾身風颮云涌,氣勢忽而兇煞狂烈。他衣袂飄飛,只一抬手,便將眼前石墻掀裂開來。 先前那溫澹笑意倏爾不見,祝陰滿面陰云,裹著猛烈狂風立在易情面前。 看來這殿宇和牌位對他極為重要,興許里頭混著他的幾個祖公太爺。易情了然地訕笑,道:“好兄弟,我只畫了只狗洞,你倒把自家道觀都給拆啦?!?/br> 祝陰沉聲道:“你說你是大師兄?真是胡說八道!” 易情一愣,“我怎地在胡說八道?” “大師兄鑄成神跡,步入天廷,大名響徹諸天?!弊j庻久?,“他是朝歌諸人心之所向,你一個草莽小賊,怎敢冒他名頭來此行騙?” “可他也遭眾神貶謫,落下九天,還在黎陽里露宿街頭,去摸人袖袋,挨家挨戶地收泔水吃?!币浊槲嬷尺羞谐闅?。 “你真是大師兄么?”祝陰問,顯是不信。 “是?!?/br> 祝陰聽了,嘴角微揚起帶著蔑意的弧度,“祝某早知有人散揚大師兄的流言,要抹煞他功德業績,看來就當是你這居心叵測的小賊。也不知你是哪山的門派派來的細作,想抹黑無為觀聲名?” “我…唉……”易情張口結舌,他不曾與這小子打過照面,一時憋不出一個教他信服的緣由,只道,“我…真是你師兄?!?/br> 他數年前便已離開觀中,甚么信物、名牌都不曾留下??v然有山下官府貼在墻邊的、畫著他模樣的緝拿告示,那也不能教人篤定他就是已然化神的無為觀弟子文易情。 赤衣弟子卻笑意森然,咄咄逼人地又進一步,道:“祝某聽兄臺雖胡言亂語,但也說得頗為精彩。這樣罷,小弟有兩條待客之道,不知兄臺愿走哪一條?” “甚么待客之道?” “其一,兄臺若是自山下來的無恥之徒,祝某便斫下您頭顱,丟給官府?!弊j幮θ菘赊涞乇持?,“其二,兄臺若是山中化形的精怪,小弟就施用起祛邪符箓,教您魂飛魄散?!?/br> 易情道:“看來沒有能讓我活著的待客之道?!?/br> 祝陰笑道:“兄臺見諒,這數年來冒用大師兄名頭上山的蟊賊頗多,個個心懷鬼胎,甚而想取觀中道人性命。若不斬草除根、下手利索些,恐怕人人都覺得這無為觀是個易與之處?!?/br> 這瞎子看著和和氣氣,實則牙尖嘴利,心腸狠辣,對他敵意頗重。易情先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想了想,忍著痛略一拱手:“不如這樣罷,我去請師父一見,要她來認一認,我究竟是不是當年那位‘大師兄’?!?/br> 棠衣弟子卻莞爾而笑,周身寒氣猝然而動:“兄臺真是說笑了?!?/br> “…我怎能讓您擾了師父清靜?” 祝陰猛踏一步,周身風涌云騰,笑意如刀鋒般凜冽。 “不過——死人倒最是清靜?!?/br> 艷紅袍袖一揚,頃刻間掀起如利刃似的狂風。煙塵四濺,空里似畫出一道鋒利白虹。 易情翻身一滾,堪堪避過鋒刃,發絲卻被削下一綹。胸前鉆心剜骨地疼,他向天伸手,哀聲叫道: “神鳥大人,這糊涂弟子不認我,要殺人啦!行行好,救小的一回罷!” 三足烏在他頭頂飛旋,聽他叫喚,撲飛下來落在他手上,嚷道:“哼,甚么神鳥?我只是八哥!” 這小子平日里左一個“八哥”,右一個“喜鵲”地喚它,嫌它又懶又壞,凈會纏著他畫餅兒吃。如今遇了難,翻臉倒比翻書要快,一轉眼便對它阿諛奉承起來了。 易情拖著傷痛的身軀勉強一躍,躲過棠衣弟子旋來的暴風,飛快地對三足烏道:“你沒瞧見這兇惡的紅衣門生?他不認我是他大師兄,轉眼便要殺我?!?/br> 也不知他離去的這幾年間門規究竟變了幾回,竟變得嚴苛如此,外人若是入了三清殿,便會即遭斬殺。易情忽而心中一顫,指尖不自覺地觸上頸間鐵鏈。莫非是這縛魔鏈的緣故?凡是被天廷靈鬼官擒拿過的妖魔,都會被捆上這鐵鏈,抑住妖法。換言之,只有妖鬼會被套上這鏈子。 如今世人最恨精怪魍魎,若是被擒捉的妖物,定會被人挖心剖肝,用作神祭犧牲。其中若有已能化人形的,便會被當作妖奴,被任意奴役褻玩。因而如有犯下過錯的妖鬼,多被就地誅殺。 烏鴉呱呱大笑:“誰叫你回觀不走正門,倒要翻墻?是個人都要拿你作賊看。還有,他要殺的是你,和老子有甚么關系?” 少年道士仍在狡辯:“無為觀就同我老家一般,我回趟自個兒的家,愛走門還是走窗,又有甚么打緊的?他殺了我,便是少了個給您上供的乖兒。我若死了,便畫不得蔥rou籠餅給您啦!” 三足烏一聽,十分有理,趕忙飛下來銜著他的后襟往后拽扯。 他倆正說話間,祝陰周身如旋白電,青紫之光大作,竟似有風雷騰涌。烈風挾卷一地沙石,將土石于亂流之間凝結作一柄柄利矢,密密匝匝的箭鏃牢牢對準他倆,似已臨弦。 易情倒還有心情同三足烏咬耳朵:“這小子使的是甚么寶術?” 三足烏歪著腦袋,道:“興許是刮風下雨甚么的,我要有幾畝地要鋤,田里缺了雨水澆禾,準愛這寶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