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蕭然一邊哭一邊哽咽著重復一句話：“為什么你還要傷害我？”他們吵架，陳蕭然喜歡和他理辯，可她是非對錯道理，都不講，只哭著說同一句話：“你為什么要這樣傷害我？”的時候，張明海知道她極度傷悲了。

    有一次，陳蕭然哭著說：“你憑什么這樣傷害我？你自己知道憑什么可以這樣傷害我嗎？你憑著我深愛你，所以你才可以肆無忌憚的傷害我??！”那次，張明海靈魂一顫。

    張明海推開門，拂袖而去。第二天慕容菲菲回來，他的腦袋一直都發愣。他去機場接慕容菲菲，她看來情緒很好，笑著對張明海講見聞，可他沒力氣回答。

    “你怎么了？”慕容菲菲在他額頭摸了摸，“你發燒了！病了就不用來接我嘛?！蹦饺莘品扑坪醣凰袆恿?，臉上流露出無限溫柔?；氐郊易審埫骱Ｌ上?，她拿藥做飯。張明?；杌璩脸恋陌l著燒，做著胡夢。

    他夢見陳蕭然扯他的手說：“你快起來，別裝病，你以為自己是楚楚可憐的黛玉??？我才是野蠻黛玉?！睆埫骱Ｉ眢w一向很好，幾乎沒得過病。陳蕭然倒是抵抗力差，動不動就感冒，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張明海笑她是“野蠻黛玉”?！澳阆窳主煊褚粯計扇?，可又不溫柔，比韓國那個野蠻女生更野蠻，所以這個野蠻黛玉的名字最適合你了。不過，電視里那種身體弱不禁風的女生，怎么沒一個長得你這么豐滿的，全是骨感型的？”“我這是虛胖?！标愂捜痪锲鹱彀突卮鹚?。夢里，陳蕭然拉不動他，索性耍賴睡到他手上?！澳阍趺催€是這么吵事，我難得病一次也不放過我，你去打游戲也好，看韓劇也好，別來吵我休息嘛?！薄拔宜谀闩赃叢怀晨偪梢园?？你抱著我應該睡香些啊?！?/br>
    不再夢到她，也不再想她，再怎么心痛，再怎么有緣分，陳蕭然終歸和他不是一路人。這個張明海在兩年前就清楚。他翻個身，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還是想起很多和陳蕭然有關的事。

    今天，彩票點的店員叫陳蕭然作“老板娘”，這個店員，是在張明海和陳蕭然分手后才到店里上班的，他怎么會知道陳蕭然以前是張明海女朋友呢？其實張明海誤會了。這個“老板娘”的“老板”，指的是杜威，而不是張明海。杜威一定經常帶陳蕭然去，所以和店員都熟悉。

    這兩年杜威借給他的錢，也是陳蕭然的吧？他早就應該想到，杜威拿著公務員的工資，哪里有那么多錢借給他呢？而且，他也沒有催張明海還，再是哥們，不是因為他和陳蕭然有這么密切的關系，又怎會如此大方？

    是了，不然杜威也不會那么心急火燎的班也不上，趕去救她。杜威不是早就警告過他不要再找陳蕭然了嗎？前天晚上杜威想制造張明海和陳蕭然單獨在一起的機會，也只是想讓陳蕭然和他說清楚一切吧。

    想到做生意的錢可能是陳蕭然陪別人上床換來的，張明海的頭就更疼，心也碎了，碎成千瘡百孔。她曾說，如果有一天他們分手了，她希望張明海能生活的很好。

    “我希望可以嫁給千萬富翁，高矮胖瘦、多大年齡都無所謂，只要他給我很多很多錢。你不是一直說我不賢惠能干還老和你吵架嗎？你呢，就去找個溫柔體貼的女孩做老婆，我每個月都給你好多好多錢，讓你們生活舒舒服服的?！?/br>
    “神經??！”張明海當時這樣回答陳蕭然，“我不成吃軟飯的了嗎？難道連老婆都養不起向你要錢？再說，你能嫁個百萬富翁就燒高香了，又不是多美，還想嫁千萬富翁？”張明海只當陳蕭然嫌他不會賺錢，從來沒有細想過這句話背后的含義，陳蕭然當時已經愛張明海愛到寧可犧牲自己，也要成全他和別的女人的幸福。張明海當她發神經的話，竟都一一實現。他從杜威的手里，接過了陳蕭然出賣自己信仰和身體的錢，做起香料代理的生意，自己和慕容菲菲過上中等收入水平的生活。

    陳蕭然愛上張明海是孽緣！在陳蕭然任性、張明海沒有學會包容的這個錯誤的時間，遇上了不該愛的錯誤的人。陳蕭然離婚后帶著滿身傷痕投入杜威的懷抱，何嘗不是件好事？至少，有人繼續疼她，愛她，而不是傷害她。張明海是給不了陳蕭然幸福的男人。為什么？根基不好。一開始就根基不好。陳蕭然的粘人、任性給張明海留下了隨時躁狂的因子，張明?；刂淖运嚼淇嵋步o陳蕭然留下深深的傷害。

    當然，張明海一直都愛陳蕭然就像陳蕭然一直都愛他一樣。

    只是，陳蕭然任性，張明海便以冷酷自私對她，她雖然表面上更多的退讓、更低的姿態挽留感情，可內里受傷的心卻不能平衡，不久便又流露出偏激任性的心態，而張明海，繼續以更自私冷酷的方式還之……

    如此惡性循環。直到不記得愛，只有憎惡。一旦真正的分手，卻又記起愛。因為愛得痛苦，才愈加銘心刻骨。這不是孽緣又是什么？

    張明海對自己說高燒退了，一切都會好的。

    他和慕容菲菲開始恢復以前相敬如賓的生活，好象什么都沒改變。他不再聯系杜威，也不愿想起陳蕭然。只是聽到放藍心湄的《不怕付出》，他心里一顫，牽動全身。

    那是陳蕭然最喜歡聽的歌，她睡前躺在床上，把mp3的耳塞一人耳朵里塞一只，強迫張明海聽著，而且還是循環播放。

    “昨晚你注意聽里面的歌詞了嗎？”

    “沒，太催眠了，我一聽就睡著了?！?/br>
    張明海想忘卻，可是記得。

    陳蕭然說，這首歌是她的代表金曲。

    慕容菲菲熱衷旅游，張明海怕她搬出殺手裥，而堅決支持。還得感謝她沒有告訴他母親，以傳統女性的美德，幫他留住臉面。張明海照常工作，目標是把全省的總代理權拿下。陳蕭然被檢舉一次后，恐怕不會再像以前那樣cao作?，F在，廣告這行也不好做。不過，她就吃老底，應該也衣服無憂。還事，杜威能幫她擺平。

    除此外，生活重復，時光流逝，一切朝前。這大概就是人生的本質：恬靜，平淡，真實。簡單也是種幸福。張明海以為，這樣到終老。

    直到，慕容菲菲拿來報紙。

    “你看，這不是你那個哥們杜威嗎？他被捕已經開庭了?！睆埫骱ｎ^也不抬。

    “你只見過他一次，看錯了吧。他在公安局，一向是他抓人，別人怎么會抓他？”

    “真的，你看看，標題就是‘執法部門干部以身試法，公安干警涉嫌洗黑錢’?！睆埫骱３哆^報紙，沒錯，是杜威垂著頭，站在法庭的照片。

    平心而論，沒有陳蕭然的話，張明海和杜威還是很好的哥們。杜威和張明海雖然性格不同：一個敏感好強、一個大而化之，可他們相處不錯。張明海做銷售，杜威對做生意賺錢很感興趣，談話投機。杜威自尊心很強，對身高特別介意，戀愛失敗后把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上，甚至非常鉆營，這也沒什么不好，現在這個社會，需要如此才能混出名堂。陳蕭然和杜威在一起后，張明海還想，杜威除了矮，其他都配得上陳蕭然。他也沒張明海好玩、粗心，應該可以給陳蕭然幸福。

    可是，還沒過多久，怎么就出事了呢？這次和陳蕭然被拘留不同，杜威已經上庭，看來，判刑是不離十，只是刑期長短的問題。陳蕭然怎么辦？第二次失去愛人，她會坦然接受還是放縱自己？

    “杜威出了這么大的事，我居然不知道，我得馬上動身?！?/br>
    “好啊，我幫你收拾收拾換洗衣服，你不用急著回，多幫幫他盡點力?！蹦饺莘品七€是這么通情達理。

    去之前，張明海先到了陳蕭然的家。不知道陳蕭然是提心吊膽的等待審判結果，還是留在自己家。不過，先去一趟，陳蕭然如果在，還可以和張明海一起，帶張明海去見杜威。陳蕭然竟然在家。她正在收拾家里為數不多的幾樣杜威的東西。陳蕭然真的變了，從她臉上似乎看不出一點受打擊的痕跡。

    “杜威出大事，你怎么也不告訴我，有什么我幫上忙的嗎？”

    “沒有?！?/br>
    “你是他女朋友，怎么也不看著他，讓他闖出大禍?！标愂捜惶痤^，瞄張明海一眼，冷笑著“哼”了一聲，繼續做事。

    “這些東西，是清著給杜威送去的吧，正好，我也想去探探他，我們一起出發，現在走，可以趕在晚上到?！标愂捜荒脗€塑料袋把東西包好，然后丟到樓道的垃圾箱里。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br>
    “你怎么變成這樣？和杜威吵架了？他現在最需要你的時候，你還任性，他多傷心啊……”

    “你是想說，我當年就是這么任性傷你的心的？”

    “我們過去的事就不提。去吧，我們一起去看杜威?！?/br>
    “我們沒吵架，是分手?！?/br>
    陳蕭然冷血，無情。

    “當初你被關的時候，杜威怎么救你的，你還記得嗎？”

    “你不提我被關的事情還好，你提，我更不會去看他?！?/br>
    “怎么，杜威費了那么大勁你最后才能無罪釋放，你還覺得他做的不夠好？”

    “是……”陳蕭然望著張明海欲言又止，“算了，不提了?！?/br>
    “就是，你摸著良心說，他還要怎么對你，不管他判多少年刑，你以后還跟不跟他，至少現在不能分手啊。你這女人怎么這樣絕情、這樣現實！我算認清楚你的為人了，幸虧當時沒和你好，我就知道你是這樣靠不住的人，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br>
    陳蕭然皺起眉頭，看著他：“你說什么？我是靠不住的人？”

    “你難道靠的??？和我分手兩個三個月不到就嫁人，杜威還沒判刑就和他分手，你最靠的住了！”

    張明海譏笑她。

    “我們分手三個月我就嫁人？”

    “不是嗎？你還準備狡辯？”

    “杜威告訴你的？”

    “是了?！?/br>
    陳蕭然突然鼻頭一酸，流下眼淚。

    “他原來真是這種人。我問你，要是分手三個月的時候，杜威告訴你我準備嫁人，你會怎么做？會來找我，要我別嫁嗎？”

    “怎么了？”

    “你先回答我?！?/br>
    “當然會來找你了，不過，你如果真是愛，我會祝福你，陳蕭然。這樣我心安?！?/br>
    陳蕭然激動，幾乎站不住。她扶住張明海的手，“真的？你真的會來找我？”張明海嘆息。

    “當然，自己曾經的寶寶要嫁給別人，肯定會來問清楚?！标愂捜贿煅实母鼌柡?。

    “如果你來找我，我告訴你我不愛那人，只因為要激你出來，而且有了孩子，肚子大了瞞不住，想找個人結婚做替名的爸爸呢？”

    “生活哪有這么多如果?！睆埫骱２幌氪蜷_塵封的往事。

    “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假設呢？”陳蕭然哭出聲來。

    “每次我們分手，不會超過一個月我就會哭著來找你，可最后這次沒有，你不奇怪嗎？因為分手的那天，我已經知道自己又懷上我們的孩子。

    還記得嗎？那天你說了很多重話，說看不起我，這么大人了依賴心還這么重，什么事都依賴你。我想好啊，我就不告訴你我有孩子了，分手也一個人扛起來，到時你一定會覺得我很堅強，表揚我的。

    這是唯一一次，我不怕你說要分手。我傻笑著想：分手？你是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的，我有婦科病這么難懷上都讓我又懷上了，就像上一次分手時，不小心把你送的求婚戒指沖到下水道又撿回來一樣難得，都證明我們注定分不開的一對。所以，當你是耍小孩子脾氣，不理你就好了。不是說，男人都是長不大的孩子嗎？你要分手，就讓你鬧一下，自由幾天。我也要學著寬容，以后才能照顧你們兩個小孩子。有孩子，母性會讓人成熟?？墒?，就這樣過了2個多月，你一直沒來找我。

    可能，你在等我先打電話？

    可能，你真的不愛我了?！?/br>
    我不死心，又拉不下面子。我想的你要命，又不想被你瞧不起。女的，怎么好意思每次都主動去找男的呢？所以我找杜威，要他轉告你，我要結婚了。

    后來，我才知道，他那時已經喜歡上我。應該就是這個原因，他欺騙了你，也欺騙了我。到了四個月的時候，杜威告訴我你結婚了。這是真的還是杜威撒謊，你真是才分手四個月就結婚了？”

    張明海無顏，回答陳蕭然。他覺得天塌了。什么都沒有了。再努力都起不了作用。他幻想很多次的復合，徹底變成不可能。

    陳蕭然吸了一下鼻子，深呼吸，抓住張明海顫抖的手。

    爸對我說，陳蕭然，你太任性太不聽話了，你的悲劇是自己造成的。他說完別過臉去哭了。我爸是什么性格你也知道的，整天嘻嘻哈哈，年紀一大把還喜歡開玩笑?？墒撬?，竟然當著我的面哭了。

    我當時就像走火入魔，什么都聽不進。除了我媽告訴爸的那句--“瞎子都能看出那是誰的孽種?！蔽腋吲d，爸媽都能一眼看出來，那將來我帶著孩子再碰到你，你肯定也能一眼認出自己的孩子來，對嗎？我不該看那么多言情片，傻癡癡的以為，就算你結婚了，以后只要有一天知道我生下你的孩子，還是會跑過來認我們。

    電視里不都是這樣演的嗎？但那終究只是電視。

    孩子出世不到一個星期，就發現心肺功能先天不足。都是因為我任性，懷孕的時候不做檢查，婦科疾病帶來的。我求醫生一定要救活孩子，可是沒用，熬到17天的時候，寶寶死了。

    寶寶死了，我也想死。除了想死還是想死。我不覺得生活還有任何希望。我也不覺得上天對我有任何憐憫?？赡苓@樣任性的孩子，連老天也生氣了，受不了，也和你一樣，要拋棄我。懷著寶寶的時候，每天去逛逛服裝裝店，看看育兒書，做做胎教，沒有你的生活也變的充實起來。和你分手，好象也沒有那么疼。

    是孩子讓我振作。

    是孩子給了我希望。

    也是最后的希望。

    現在，老天卻把他帶走。這一次，不知道還有什么能讓我振作？

    按約定，“丈夫”這時提出離婚，我卻拿不出五萬塊錢。父母算和我脫離關系，不可能向他們借錢，自己也沒有積蓄。我提出分期付款，“丈夫”不同意，氣急，把簽的合同復印件寄到學校。所以被開除。不過無所謂，反正那時我也得了嚴重的抑郁癥，上不了課，每天縮在房間里，不出門，不吃飯，不睡覺。就是那時候，我瘦了二十幾斤。

    后來杜威出現了。他每天守著我，陪我說話，喂我吃飯，勸我不要自暴自棄。

    “我愛你?！倍磐f。

    “從你開始告訴我你和他的事情，我就愛上了你。我恨為什么我就碰不到這么癡情的女孩。你越告訴我你如何愛他，我就越愛你?！?/br>
    真的嗎？那你愛聽嗎？

    我問杜威。

    “我想聽，可是聽的過程，真是種折磨?！?/br>
    然后我開始又一遍一遍，祥林嫂似的，向他訴說。杜威一把抱住我，“陳蕭然，你別這樣，你這樣我看著心好痛。醒醒吧，他結婚了，回不來了?！闭娴幕夭粊砹藛?？

    “是的?；夭粊砹?。你和我好吧，我不會讓你受這么多傷，我會幫你療傷?！?/br>
    也許是我做不對，從一開始，我就對杜威有親切感，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是你哥們。和他一起，感覺就靠近你一點。杜威是被我執著的愛吸引，可一旦真正和我生活，這也成了他最不能忍受不了的一點，因為我不是執著的愛他而是你。我說話、我哭、我笑，都是因為你，這讓他覺得自己只是生活在你陰影下的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