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鳳明奕覷了他一一眼,冷聲哼道:“我去何地,你不知?你……你們……費盡心機隱瞞,難道猜不到,我去瑯嬛山的意圖?” 范寒苑眸中駭然之色盡顯,她跪在地上叩首:“臣有罪!” “呵!原來真是你們!她……如今是生是死?”鳳明奕瞇著眼,紫眸內盛著屢屢精光。 范寒苑的腿不自覺的抖成了篩子。 她埋首,顫著聲音回道:“生死不知!” 天空一聲響雷,潑天的雨幕灑下,豆大的雨珠落在鳳明奕的臉上,他抬手胡亂的抹了一把被雨水、淚水迷蒙的雙眼。 薄唇失了血色,反復張合了幾下,這才發出一絲啞音:“走!” 他得去尋她!無論是尸體還是骨灰! 他抬頭,最后覷了眼嶗山腳下這片熟悉的土地。 這里承載了他與那人太多人間悲歡的回憶。只肖隨意一眼,記憶便如潮水般涌來。 悲傷從心口蔓延,擴散至四肢百骸。 他張了張嘴,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你在這個世界上自由自在的活著,卻原來,這才是真相! 為何真相殘忍到令我不能呼吸?真疼,瓊暖,我真疼!你若聽見,可能為我吹吹……我要的不多,這一次,我不要這天下子民,我要你! 你可能再等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 是我淚點太低,還是怎么樣?最近每次寫完我都想哭……這辣雞餅,說好的甜甜甜呢,太虐心了,你的手速為神馬不能寫到甜…… 第82章 廊嬛山山腳, 有一家茶肆。 茶肆的名字叫奕點點。 前來喝茶的人極多, 每日排隊的人可行成一條長龍。 只可惜這家名叫奕點點的茶樓每日只招待前一百位茶客, 且要求奇葩。 有外地客商路經此地,看見如此盛況, 不免好奇。 有那好奇之人,不免上前詢問:“兄臺可知,為何曲曲一個茶肆, 生意會如此興???” “您是外鄉人吧, 有所不知。奕點點,所售之茶與普通茶樓茶水不同。其茶, 名曰奶茶, 其味也,茶濃醇香,入口順滑,奶味甜而不膩。入口似入仙境,端的是云端享受。嘗有一落魄秀才, 偶經此地, 品此茶水, 后一掃頹志, 勤奮學習,考上舉人。舉人老爺中舉那天,再次前來,欣然贊道:此茶為五味甜茶,可驅世間萬般煩惱?!?/br> “哦?當真如此神奇!” “神不神奇, 在下并不知,可喝完他們家的茶水,心情確實會變得很好?!?/br> “他家生意如此興隆,供不應求,為何不擴大門店?” “唉,我也不知,聽說茶肆的主人不求錢財,隨緣接客!可惜了,每日從四面八方趕來的茶客眾多。有的人甚至等上十日,也未能喝上一杯茶水?!?/br> ―― 西北邊陲,每日來往商隊不斷。行色匆匆的車隊一輛接著一輛。 住在邊陲之地的百姓已是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這日,幾十帶刀護衛,護著一輛青棚烏蓋馬車,馬不停蹄的疾馳而來。 他們從山腳而上,馬不停蹄的向山上駛去,一路塵土飛揚。 山下的村民見此,不禁側目。廊嬛山,地勢兇險,即使徒步上山,也是千難萬難。今天,見有馬車駛入山內,莫不驚奇。 車內,裝飾極為舒適,軟塌,方桌,桌上茶水糕點俱是精致。 “爹親,你可聞到什么甜甜的奶香味兒?” 紫衣男子將手中的書卷放在一旁的方桌之上,他應聲看過來,雙眸如墨,冷冽的聲音多了絲考較:“為父只聞一香甜味道,思兒何以說是奶香?” 馬車上,身著紅色錦衣的小女娃杏眼咕嚕嚕轉動,她咧嘴沖著男子笑。 想了會兒,這才有條理的回道:“方才馬車行至山腳,微風拂過,掠起車簾,女兒看見山腳下,有一茶樓,香味便是從那里傳來。思兒之所以稱其味道為奶香,蓋因其中有羊奶的香氣,又因,聽見茶樓外茶客所言,稱此茶樓所售茶水為“奶茶”。是以,女兒私以為應是奶香?!?/br> 鳳明奕隆起的眉目,稍稍舒展,他伸出雙手,撫了撫女兒的羊角辮。 扯了扯嘴角,緩聲道:“尚好,只是仍略有欠缺,方才的香味中有奶又有茶,倘若單單稱之為“奶”,卻并不準確。好在你年紀小,能有如此洞察力,實屬不易?!?/br> 小女娃求表揚的神色瞬間垮了下來,她聳拉著頭,垂眸盯著自己的繡鞋。 她是個沒有母親的孩子,從小,看似花團錦簇中長大,諾大的皇宮中,除了父君,幾乎所有人都對她畢恭畢敬,唯命是從。 所有人都夸她,可是,她卻感覺不到真心。 她真正想要得到父君的夸贊,卻從沒有得到過。父君是偉岸的,他的背脊如山一樣挺直,他給她做了很好的帝王的榜樣。 可是他卻從未給她所渴望的鼓勵。 她今年四歲了,從有記憶起,便開始接受嚴苛的教育,身邊幾乎所有人都告訴她,她未來將是一國之主,她需得付出常人沒有的努力,掌握各種知識,只有這樣,才能再未來,令萬民國泰民安,她生來身上便與她父皇一樣,承載著天下萬民。 沒有人會在她苦學疲憊時,讓她停下玩耍。 春天萬物復蘇之時,沒有人會帶著她去野外踏青。 冬天雪花紛飛,宮人們都在堆雪人,卻沒人帶著她一起玩。 她是大鳳朝的皇太女,她沒有時間不學無術。 她一歲能言,兩歲識字,三歲詩詞歌賦,四歲開始學習人情世故。 她曾偷偷看過話本,民間的小女君,與她不同。 兩歲尚被抱在懷中,三歲還在牙牙學語,爹疼母愛,生來千嬌萬寵。 當聽伴讀說,她的母君會親親抱抱舉高高,她的母君偶爾會帶著她,一起打馬游街。她母君還會在她調皮的時候,打她屁股,打完,喂上一顆甜棗。 她母君會…… 她眼中只有羨慕。 她沒有母君,她的父君自她有記憶以來,從沒有笑過…… 她犯錯誤的時候,父君只會隆起眉頭,眼神冰冷的看向她。她得到太傅表揚的時候,父君眉頭稍稍舒展,嚴厲的讓她再接再厲。 想到此,小小的女娃娃頭垂的愈發狠了些,眼眶中,一絲晶瑩落于身邊的方桌之上。 “啪”的一聲脆響,如一把劍射入鳳明奕的心中。 隨著這一滴眼淚,小女娃內心的悲傷,似乎終于找到發泄的途徑。 她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眼淚糊了一臉。 鳳明奕沉默的坐在女兒身邊,眼白處,泛著些血絲。 他薄唇開合,反復很多次,卻發不出聲音。 他揚起來修長的手,想要將女兒攬入懷中,手卻頓在半空。 他淺淡色的唇抿成一條直線,懸在空中的手頓了很久,卻只是安撫性的拍了拍女兒的背。 鳳行思淚水迷蒙了雙眼,她迷迷瞪瞪的抬起頭,淚水氤氳里,覷見了身前爹親的臉,他臉上仍舊無多少表情,可那雙如墨的雙眸卻有著她看不懂的悲傷。 小女娃對爹親身上的情緒很敏感。 她雖四歲,卻比尋常女娃成熟很多,雖不明白爹親為何如此悲傷,卻本能的不愿看見他那樣的神色。 她身體一僵直,哭聲戛然而止,上前兩步,埋入父君的懷里,哽咽道:“父君莫要傷心,阿思不哭了,再也不哭了?!?/br> 鳳明奕手有點兒發抖,聽著女兒童稚的安慰,臉上的悲愴極快的收斂干凈。 他狼狽的別開眼,雙眸看向遠方,安撫道:“父君沒有哭,阿思也不許再哭了。我們去見你的母親,哭喪著臉,如何令你母親喜歡?” “母親?”小女娃一下子從鳳明奕的腿上坐起來,眼角掛著抹淚:“母親?可是半月前,那神女廟中所見的母親?爹爹,母親長的可真美,如個仙女一般!” “真人比神女像更美,阿思見了就知道?!?/br> “是嗎?比柱國公府的柳姨還美?” “云泥之別!” …… 小女娃喋喋不休的問,身邊端坐的年輕男子偶爾耐心的回上兩句。 小女娃臉上帶笑,卻不知上首的男子,眼內全是悲傷。 他沒告訴女兒,那人化作天上的星星不見了,五年前便已經消失無蹤,此去瑯嬛山,不是見面,是……收尸。 -- 五月的瑯嬛山美的不似凡間,滿山遍野的梔子花,開遍了整個山頭。 鳳明奕牽著女兒的手,走入蓬萊暖生閣的山門。 這里的建筑于他來說,并不陌生。 廊橋庭院,皆是爛熟于心。 他輕車熟路的走在長廊之上。 四周聲音寂寂,亭臺之上灰塵累累。 鳳明奕的眸色深入大海,幾日前,他收到了大師姐的來信。 信中交代了五年前的真相。 那人是個騙子,生來只為行騙。她給自己留下一封遠走高飛,恩斷義絕的回信。 險些將他騙去了一生。 可笑,他連為她收尸的機會也要等到五年后,何其殘忍! 在那場瘟疫之中,她用燃盡自己性命為代價,救了萬千百姓,尸首被師傅帶走。 大師姐說,那樣的人,她所求不是萬民敬仰,只為了讓自己無憂無慮的過一生。 用了那樣令自己沒有辦法接受的方式。 倘若時光可以重來,這萬民于他又有何種關系,他想要也不過只是她能活著,再對他笑上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