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祝眀奕原本習慣了獨來獨往,上山下山,可昨日無意間提到山上之事,被范寒苑給記在心里。 今日一大早守在門口,如何也要跟著他一并進入嶗山,美其名保護。祝眀奕無法,冬日本就晝短夜長,再耽誤下去,便會誤了下山時間。 因此只好帶了個尾巴上了嶗山。 卻說這廂,謝瓊暖自打起床,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總覺得今天似乎有什么事兒發生一般。 中午她隨意的在家吃了幾口昨日剩下來的剩菜剩飯。午覺也沒睡,眼睛盯在木門上。 只可惜,這一等便是一下午,太陽落山祝眀奕仍舊沒有回來。 謝瓊暖臉上黑黑沉沉,她打開門,身形極快的往山里走去。 謝瓊暖以往在嶗山探過幾次險,對這里的地形尚算清楚。雖然夜幕已經降臨,周圍的樹木遮天蔽日,周圍黑黢黢一片,她的腳步卻一點兒也沒有放緩,她輕車熟路的往前走,夜晚趕路,對別人來說,許是艱難,但對她來說,并沒有障礙。 異能者的體質早就經過異能的強化,耳聰目明,夜晚識路不在話下。 嶗山上的樹木大多光禿禿一片,前幾天下了雨夾雪,是以山上的地面尚有些濕滑。 謝瓊暖沒空關注腳下的泥坑,她極快的在山里穿梭,踩踏泥坑,身上泥跡斑斑。 她的臉上一絲表情也無,只有那雙眸子擔憂之色愈發重了些,這一路走來,并沒有看見祝眀奕二人的身影,眼看著夜色漸深,深山之中,危險非常,尤其是夜晚。 謝瓊暖想象不出他究竟遇到了什么困難,萬一……萬一她接受不了萬一。 她抿著唇,再次加快了速度,整個人如一道閃電,極快的避開大型動物,往深山里掠去。 找到祝眀奕的時候,那個鋼鐵般堅毅的男人已經昏迷不醒,范寒苑背著他,步履蹣跚的向前走,只是走的方向,并不是下山方向,卻愈發深入山林。 謝瓊暖斜眼,一道凌厲的光直直的射在范寒苑的頭上。 她上前兩步,把祝眀奕抱在自己懷里,一手探查他的鼻息。 范寒苑戰巍巍的立于一側,她臉上是劫后重生的驚懼?;杳圆恍训牡钕?,永遠也走不出去的山林,還有耳邊兇獸的吼叫,范寒苑恍惚覺得自己將要在這樣一波一波的窒息環境里,昏厥過去。 索性絕望的時候看見了往日她最瞧不起的人,這一刻,她仿佛覺得自己看見了光明。 范寒苑身子一軟,直挺挺的滾在地上,她絮絮叨叨的求道:“求謝女君,救救殿下……殿下他……都是我不對,若不是我不懂山里動物習性,誤打誤撞惹怒了老虎,又被黑熊夾擊,殿下為了救我……這才從斜坡上滾了下去?;杳圆恍?。女君,救救殿下,他日就是讓我范某人做牛做馬,我也在所不辭?!?/br> 范寒苑臉上全是悔意,她臉上尚有未干的血水,胳膊上、腿上的衣物有多處抓破的血痕。 謝瓊暖顧不得抬頭,她抿著唇,身上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冽。 懷里人眼睛緊閉,他鴉羽色的長睫在眼瞼投下深深的陰影,薄唇干裂,仿佛睡著了便不會再醒來一般。 謝瓊暖把手從他的鼻端拿開,確定他尚有氣息,這才打量他身上的傷口。 他渾身浴血,身上多處擦傷,可這些并不是致命之處,最深的傷口在他的腹部,被利爪穿透的傷口,即使被人用簡單的布條壓制,止住了血漬,但是衣服上依舊有新鮮的血液往外冒。 謝瓊暖眼內盛著怒意滔天,她沒有理回眼前之人喋喋不休的求救。輕柔的將懷中人抱起,整個人速度極快的消失在這一片深林中。 范寒苑只感眼前流光一閃,涼風掠過她臉頰的,再定神看過來,明明方才還在她眼前的兩人便徹底消失了身形。 范寒苑眼內是巨大的悔意,眼神瞟過再往兩人方才站著的地方,竟發覺還有一個小包袱落在原地。 范寒苑打開包袱,里面有一竹筒水,幾塊干糧,還有些止血的藥劑。 她看著黑沉沉的夜色……嘴唇張合,老淚縱橫。 謝瓊暖帶祝眀奕走出范寒苑的視線范圍,便停了下來。懷里的人在發燒,他腹部的血液股股的往外冒,若是不及時處理,等她把他帶到山下,怕是……她接受不了萬一…… 謝瓊暖抱著祝明奕的手緊了緊,意念一閃,兩人立馬換了一個地方。 子空間內,此刻天光大亮,寂靜無風。 這里只有白天沒有黑夜,一年四季皆是春天。 謝瓊暖把祝眀奕放在她臨時休息搭建的木屋中,拿出里空間內消炎藥、紗布、凝血藥膏。 末世出品的藥效果比末世前普通醫院藥膏效果要好,由于加入了變異植物的混合,因此使用者可極快愈合。 謝瓊暖抿著唇,將祝明奕身上衣物脫下,熟練的為他上藥止血。 祝眀奕身上的擦傷很多,都是輕傷,最嚴重的的傷口是腹部的那一塊,看起來極為恐怖,謝瓊暖上完藥心中的后怕依然未消。 倘若她沒有找到他……他若沒有及時得到救治,他可能將永遠離她而去。 想到有這種可能,謝瓊暖忽覺心口鈍鈍的痛。 她極快的收斂住眸中的痛苦之色,手摸上他的額頭。傷口太深,引發感染,他還在發高燒。 祝眀奕此時意識已經模糊,他薄唇張合,說著胡話: “母皇,兒臣沒有反叛之心……兒臣……” “鳳楚生……你敢!” “十萬大軍聽令,破城!” “瓊暖……妻主,眀奕不管是何等身份,都是你的夫郎,此生只愿與你攜手,俯瞰這盛世江山?!?/br> 謝瓊暖捉住他胡亂揮舞的手,俯身在他的唇角,輕輕落下一吻。 即使知道此刻他意識不清,她依舊柔聲回道:“眀奕不怕,我在,往后與你并肩走出一條繁花似錦?!?/br> 謝瓊暖說完,將手上的消炎藥揉成粉末,含入嘴里,她俯下身,將藥粉渡給他,如法炮制,又給他喂了口水。一顆懸著的心這才稍稍安定。 祝眀奕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里的小兒從小便被教導,身而為長,定要克己復禮、雅人深致、敏而好學、出類拔萃。 小兒從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了身份不凡,他努力學習,不辜負母皇,夫后的期望??墒请S著他年歲漸長,他恍然發覺即使他再優秀,他也便不過是個工具,父后爭權奪利的工具,母皇制衡皇權的的工具。 小兒長大成人,他替母出征,平內亂,討蠻夷,赫赫戰功,累累聲名。他希望得到一點兒母父的稱贊,可是班師回朝,凱旋歸來,得到的卻是母皇愈發忌憚的眼神,父后恨鐵不成鋼的神色。 他才堪堪十八歲,身上仿佛背上了萬千枷鎖。他有何錯?優秀是錯?還是這累累聲名是錯? 這些他通通不要,還給你們,這條命也還給你們可好? 晉安之難那天,他以為他這一生的苦難終將要結束,他在闔上眼睛的那一刻,甚至覺得自己并不是死亡,而是解脫,是新生。 可是他卻并沒有死。 失去了記憶的青年,在落水村,過上了他稀里糊涂的三年,直到遇到那人。 那個唇角總是帶著兩分懶散,眼神永遠淡漠無光的女人。 驚鴻一瞥,他沒來由的憐惜她,不知不覺的愛上她。 一切水到渠成,愛的熱烈又膽怯。 那些日子里,才是他畢生最快樂的時光,人間七情六欲皆是虛妄,如何能抵她回眸淺笑。 有她的人生,他恍然嘗到了這世間酸甜苦辣,歷過了苦澀歡喜。 他有人愛,只是等待的時間有些長罷了,他用前半生的無情無欲換下半輩子的歡喜幸福,一切都是值當。 作者有話要說: 日不了兩萬,餅夫說自從我開始寫小說,四個月沒陪他了,所以……我要寵夫,去看電影了-_-||……么么扎感謝在2020-01-03 22:17:40~2020-01-04 18:07: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55章 安靜的木屋內, 床上的男子細細密密的長睫顫微了兩下, 迎著光, 倏然張開。 除去了眼皮的遮擋,那雙黑沉的墨眸竟然加深了顏色, 陽光照射下,赫然呈深紫色。他臉上并沒有多少表情,身體繃直, 似一頭狩獵的公豹, 警惕環顧四周,蓄積力量稍有異動, 隨時蓄勢待發。 只是這間陌生的屋內并沒有其他人, 他冷如寒冰的目光來來回回掃視這間奇怪的屋舍,沒有發現一絲危險的氣息。 祝眀奕臉部的線條更冷,長年身處危機的本能讓他,沒辦法放松警惕,愈是舒適的環境, 愈有危險。 他直起身, 細細的檢查自己的身體。 昏迷之前, 他記得自己帶著范遠寧逃出棕熊與猛虎的包圍, 卻由于下過雪的山路濕滑,從陡坡上滑了下去,失去了意識。 身上的臟衣物已經被人換了下來,被套了一件樣式很是奇怪的敞口衣衫,衣衫毛絨絨的, 卻并不似動物的毛發所做,摸起來柔軟又貼近皮膚,穿上身,竟然很是輕便舒適,保暖松快。 祝眀奕眸中滑過一抹異光,他費了好大力氣,解開敞口里衣中間兩排,類似盤扣一樣的物十兒。 緊實有腹肌的八塊肌rou完全暴露在空氣中,他低頭看了一眼,腹部的傷口被紗布很好的包扎了起來。身上多處擦傷雖然依舊有傷口的痕跡,卻也早早的愈合,留下淺粉色的疤痕。 祝眀奕眸中異色更重,他記得他受了很嚴重的傷,即使二師姐司醫前來,也不一定能讓他馬上痊愈…… 他把衣衫穿好,眼神再次打量這間用木頭做的屋舍。 這是間樣樣透著詭異的木房,他身下是一張極為柔軟的大床,床上沒有墊任何被褥棉絮,卻很是柔軟,仿佛天上云朵,躺上去,能壓出一個巨大的凹陷。 身上蓋著的被褥輕飄飄,沒有絲毫重量,本應不保暖才對,可令人奇怪的是,蓋在身上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冷意。 床下放著的是一雙灰色兔耳朵模樣的鞋子,鞋子毛茸茸的,仿佛是真的兔子一般,祝眀奕冷硬的臉上疑云密布,他盯著這雙一言難盡的鞋子半響,嘆了口氣,蹬腳下床。 隨著他的走動,小腹那兒如拳頭般的傷口竟然不見一絲一毫的疼痛。 走下床,視線愈發開闊,祝眀奕能將整個竹屋內的陳設盡收眼底。 明明是一件木頭搭建的木屋,房內的擺設卻極為精致,除了那張精致的床,竹屋內擺放著一張類似銅鏡物什兒的梳妝臺,梳妝臺精致又美觀,即使他母皇的乾清宮內,也未必有這樣的鏡子。站在梳妝臺面前,他甚至能清晰的看見自己的模樣,再不是往日銅鏡反射出的模糊面容。 屋內其他的擺設,有長條狀綿軟的“杌子”,有奇形怪狀,風一吹,叮鈴鈴作響的流蘇狀物品……有白色的大鐵箱…… 這些奇形怪狀的物品他俱通通不認識,卻能鑒別出,房內所有的物,但凡有一樣拿出去,也可價值千金。 祝眀奕收斂起心中,幾乎要溢出來的驚嘆。拿起擱置在桌上自己佩戴得鳴龍劍出了門。 他未綰未束的頭發,凌亂的披散于肩頭,木門打開,微風掠過,將他上好如綢緞般順滑的發絲撩開,露出他那張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俊臉。 那張臉上比以往愈發冷峻了起來,長年居于高位的威壓,即使刻意壓制,也再不能收斂干凈。他整個人仿佛一把出鞘的寶劍,除掉灰塵,鋒芒畢露。 竹屋外是一片良田,一眼望不見盡頭,祝眀奕將內力聚集在眼中,遠眺了半響,卻也沒有找到絲毫出去的道路。 他抿著薄唇,這地方不對勁兒,難不成是世外桃源? 謝瓊暖提著裝水果的竹籃走到木屋門口,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幕。 形容冷漠的青年,垂手而立,他那雙帶著淡紫色的墨眸,再不是往日的清澈,竟帶著看不出深淺的幽邃。 謝瓊暖勾起的笑容稍稍收斂,再他機警轉身與她對視的一剎那,不著痕跡的恢復如初。 她提著竹籃上前,聲音帶著兩分嗔怪:“身體全好了?下床走動,倘若傷口全裂開怎么辦?” 祝眀奕僵立在原地,原本隆起的俊眉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舒展開來。 他薄唇張合,卻說不出話來。 只能盯著她那雙纖纖素手,由著她牽起他的手,乖順的隨著她一并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