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第236章 昔日兄弟,今日恩仇
韓愈掛斷電話,陸子初的話還在耳邊回響,很難得,他還有讓陸子初咬牙切齒的時候。 街道上風很大,行人裹著大衣,頂著風艱難的行走著,t市對他來說早已是陌生的城,公交、火車站全都改的面目全非,站在那種場合里時常會覺得不知歸處。 它變美了,在一個個富人的手里肆意涂抹著七彩色,宛如海市蜃樓,越美輪美奐就越是看不清它的真面目。 所有城市都是一樣的,你面對它或哭或笑,久而久之,喜悲也開始變得麻木起來。 齊烈前不久對他說:“天氣預報說了,今天會迎來t市第一場雪?!?/br> 已經很久沒有再接觸雪花了。韓愈幼時隨母親前往美國,后來在美國求學,節假日回國數月或少許幾日,三十多年來滿世界跑,經歷過太多風浪,在商界做過太多不能為,來來往往見過不少女人,也有過幾任女朋友。 人生圓滿嗎?韓愈不知道,如果問別人,別人一定會說韓愈這一生是圓滿的,因為他太有錢了。 有錢,不就代表了圓滿嗎? 他在洛杉磯的辦公室很大,不管是工作場合還是家里,鋪的地毯價值不菲,一套沙發少說也有好幾十萬,顧笙在家里用的紙巾全都是特別定制的,上面印有她的名字和向日葵,擺在家里價值好幾百萬的古董被顧笙打碎了,他連眉都不皺一下。 有關于舍和得,值得和不值得,他從未認真的衡量過,無非是有著自己的堅持,不肯放開顧笙。 他已習慣身邊有一個她,像女兒,親人親自照拂多年,怎能輕易舍棄? 街頭,有小伙子慢步行走,路邊被人扔了一只空空如也的咖啡杯,他抬腳踢去,咖啡杯飛了,彈跳到街道上,最后落在了下水道上方。 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韓愈很想回到這個年紀,如果可以回去,一定會在母親自殺前拉住她的手,問上一句:“為什么?” 繁華背后,處處寂寞。 那些yin穢的畫面,在長達好幾日的時間里反復在他腦海中盤旋,他需要靠安眠藥才能入睡,忽然明白了母親的恨而不能,她恨家庭瓦解,但又自知負疚婚姻。 痛苦,一直都是留給最矛盾的人。 陸家到了,沿途看到聚集在陸家門外的媒體記者,這樣的陣勢不知道還要維持多久,齊烈把車直接開到了里面。 韓愈沒有急著下車,齊烈也不敢催,靜靜的等著,待韓愈再下車,冷漠依然是他最完美的面目。 如果不這樣,他無法承受即將開啟的隱晦,如果不這樣,怎么面對母親的過去?如果不這樣,他怕做錯的自己會丟掉保護,被現實生吞活剝。 上次來陸家怎會沒有看到呢?其實他的照片一直都在,那時他正值少年,他和陸子初穿著登山服,利落的短發,眉目中帶著點點笑意。 此刻才發現,時光未曾厚待過他們,少年之后他們開始長大,閱歷不同,經歷不同,心境迥異。 04年,他對顧笙驚鴻一瞥,還沒來得及擺正愛情,她就愛上了陸子初。于是,他們瘋過、笑過、哭過,彼此傷害過,耗盡了青春。 客廳一側陽臺上擺放著一把做工獨特的藤椅,刷著溫暖的漆,那么暖的色調,很容易就聯想到顧笙。 那個人,一笑可傾城,只是她在時光里卻忘了該怎么微笑。 陸昌平坐在客廳里泡茶,他氣色看上去很不好,眼見韓愈來了,從頭到尾也沒說幾句話,但神情還是跟以往一樣,平和穩重。 韓淑慧嘴角不再有淺淺的微笑,那些笑意仿佛都被她收斂殆盡,就連說話也是妥妥帖帖的:“子初今天中午也會回來?!?/br> “我之前跟他通過話?!?/br> 韓淑慧沒有問他們都談了什么,不是沒有好奇,而是控制住了。 陸昌平把泡好的茶推到韓愈面前,他見了,道了聲:“謝謝?!?/br> 韓淑慧只覺得鼻子一酸,生分了,是真的生分的回不去了。 就在這份沉默中,天際雷聲翻滾,門口傳來腳步聲,薛阿姨聲音很有穿透力:“少爺回來了?!?/br> 走過來那人不是陸子初還能是誰,穿著黑大衣,一雙漆黑的眸子靜靜的盯著韓愈,室內燈光投落在他的臉上,留下晦暗不明的陰影。 隨著他一步步走近,又是一道雷聲響起,雷電明滅,照在陸子初和韓愈的臉上,均都透著徹骨的寒。 韓淑慧從他們身上移開視線,只覺得這雷聲攪得人心思不寧,起身跟家傭說話時,提高了嗓音,多少帶著火氣:“這都還愣著干什么,人都到齊了,飯菜怎么還不擺上來?” 這頓飯,吃得下,咽不下。 多少年了,商界同道誰不想看陸家和韓家走進事業低谷,但卻沒有人敢當面挑戰,只能呆在一旁看笑話。 先是韓愈和顧笙夫妻關系曝光,緊接著曝光陸子初和顧笙大學舊情;這年代有太多人無所事事,專門喜歡看別人鬧笑話,平時不見蹤影,一旦出事,全都一擁而上,煽風點火,評論不休,那般義憤填膺,不知情的人會誤以為他們才是當事者或當事者親朋好友,其實所有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跟他們半毛錢關系也沒有。 陸子初回陸氏當天,跟陸昌平通過電話,父子對話簡短。 “我回來了?!?/br> “嗯?!标懖疆敃r看了一眼那把前不久郵寄過來的藤椅,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是暖酸加倍,明明是窩心,卻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酸楚。 陸昌平問:“藤椅是你做的?” “請人教我一起做的?!?/br> “有心了?!?/br> 陸子初不說話,過了幾秒,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漆是阿笙親自刷的?!?/br> “……”陸昌平愣了一會兒,終于開口道:“代我謝謝她?!?/br> 陸子初聽了他的話,竟是很久沒說話,若不是呼吸聲還在,陸昌平會以為他已經掛斷了電話。 陸子初那時候內心充滿了感激,陸昌平對此是不知道的,他在掛電話前對陸昌平說:“公司事情處理完,我回家看你?!?/br> “不急,先忙工作吧!” 自此陸昌平和韓淑慧便沒有再出過門,有記者守在門口,出行不便,也實在不想出去。 前一日,在家里看到顧笙現身媒體鏡頭前,陳煜護她離開,陸昌平心境平和,問一旁幫他系襯衫扣子的韓淑慧:“如果顧笙離婚,你愿意接受她嗎?” 韓淑慧聽見了,卻沒回話,系紐扣手勢穩得很。 良久,陸昌平說:“我身體最近時好時壞,沒準哪一日就臥床不起了……” 他這邊還沒說完,韓淑慧只覺得這話聽著很刺耳,當即紅了眼:“好端端的,說這喪氣話干什么?” 陸昌平無奈笑了:“我是說假設?!?/br> “假設,如果,都不行,我不喜歡聽?!表n淑慧鬧起情緒來,竟像個孩子。 陸昌平只得跨過這句話,輕聲嘆道:“說起來,活到你我這把歲數,該經歷的都經歷了,不該經歷的也都經歷了,我現在沒別的愿望,只盼著子初能夠早點結婚,讓我在有生之年可以幫他照顧幾年孩子?!?/br> 當父母的,對子女只能做到這份上了。 韓淑慧一言不發的坐在那里,手中活計停了下來,任由沉默一直蔓延下去。 如今依然是沉默,陸子初這次回陸家,夾藏著火氣,來的路上一度以為沒辦法克制,但回到陸家,看到父親氣色不好的臉,心想著,還是需要克制的,他發火倒是宣xiele,但老人卻經不起折騰。 那些飯菜戳戳搗搗,最先放下筷子的竟是兩位長輩,再然后是韓愈,以至于到最后只有陸子初一個人在用餐。 不吃飯,那就喝水吧!薛阿姨往幾人的杯子里倒了熱水,杯口冒出的熱氣,就像隆冬天有人正在淺淺呼吸一般。 韓愈終于開口了:“我母親和徐啟光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我現在想知道的是,我爸爸當初究竟是被誰害死的?” 他這么直接問出口,韓淑慧念及胞兄,再看了一眼勢如水火的陸子初和韓愈,只覺得從身到心都是冷的。 韓淑慧說:“昌平,還是你說吧!” 于是,有關于過往被陸昌平道出,韓愈聽的時候,臉色也慢慢的變了,望著玻璃杯口飄出來的稀薄白煙,從未覺得室內空氣會那么冷。 那樣的冷,并不是這個季節該有的溫度,就連指尖也帶著冰冷的氣息,但韓愈的心卻恰恰相反,身心仿佛被火炙烤一般,灼熱燙人。 韓愈艱澀開口:“所以,我父親是被徐啟光害死的?而我母親之所以會自殺,是因為顧清歡告訴了她事情始末?” 這次陸昌平沒有再開口說話,而是看向了韓淑慧。 韓淑慧說:“常靜那般愛你父親,得知你父親常年收到錄像帶,并為她買單那么多年,換成任何一個人都受不了。但她之所以自殺,并非是因為一盤錄像帶?!?/br> 韓愈表情如常,但喉嚨卻不聽話,出口的聲音帶著異樣:“為了什么?” 還有什么事會比錄像帶更讓她覺得難堪? 韓淑慧并沒馬上回答韓愈的話,而是看向了沉默不語的陸子初:“子初,你還記得06年嗎?其實一開始我并不贊成你和顧笙在一起,但后來我默認了,你知道是因為什么嗎?” 陸子初聽罷放下了筷子,盯著母親,眸瞳漆黑,逼懾的眼眸里摻帶著疑惑,搖了搖頭。 韓淑慧說:“顧清歡找過我,她請求我接受顧笙?!?/br> “所以你同意了?”這話其實質疑意味深濃。 “我怎么可能同意?我對她一直都存著心結,先是介入你舅舅家庭,后是間接逼死我朋友,有些恩怨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化解的。我也始終認為,女人有著敏感的直覺,當她覺得家庭被陌生人侵入時會坐立難安,常靜當初酒后做下糊涂事,就算不是顧清歡直接造成的,卻也是她間接害的,但我后來明白了,其實常靜出軌和顧清歡沒有任何關系?!表n淑慧說著看向韓愈,“你母親出軌之前,顧清歡和你父親見面次數十根手指頭都能查的過來,每次見面大都是點頭之交,你母親之所以會疑神疑鬼,是因為你父親車禍后便不曾……” 話到了這里,有了片刻終止,韓淑慧眼神復雜,那樣的復雜不僅讓韓愈皺了眉,就連陸子初也沉了眸。 “不曾什么?”韓愈聲音一改平常沉穩,許是天氣緣故,聲音竟比外面的雷聲還要緊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