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婚戒
易胭因為多天不吃飯導致身體有點虛弱。 再加上賣命跑了那么遠路,身體一時支撐不住才暈過去。 或許是心里藏著事, 不久前她很快便清醒過來, 此刻正帶著警察往她知道的地方趕去。 這里只有她知道蘇岸會去哪兒, 只有她知道蘇岸家在哪兒。 但在她昏睡過去期間已經有警察順著蛛絲馬跡往山上去了。 易胭了解蘇岸, 正是因為她了解他, 她才會如此恐懼。 她清楚蘇岸根本沒打算用正當手段對付映沙,當然映沙這種人用正當手段也難以將她繩之以法。 蘇岸的性格與陰暗面, 注定他只會選擇偏激與毀滅。 易胭很怕。 不是怕蘇岸,而是擔心蘇岸那偏激的病態心理,她害怕他會傷害他自己。 也正是因為如此,易胭才會無條件答應配合警方。 當時易檬帶易胭來這里的時候易胭還是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年過去,記憶里再深刻的地方也有點模糊了。 上山時每一處地方都覺陌生,越是這樣易胭越是著急, 心里壓著一股無名火。 她找不到蘇岸。 一路上了半山腰,直到易胭看到一塊大石頭, 她忽然眼睛一亮。 那塊石頭表面爬著青苔,形狀似一只生物。 二十多年前有個小女孩拉著mama的手說它像一只青蛙。 易胭喜出望外, 這塊石頭她記得,當年她見過的。 “快到了, ”易胭跟身后的人道, “不遠了,就在前面?!?/br> 然而就在易胭話落那刻,遠處一陣轟然爆炸聲響起, 連續幾聲。 砰!砰砰! 地面不知道隨之震顫了幾下。 爆炸聲響起時,因為找到地方的易胭眼睛里還隱隱帶著興奮。 可此刻她眼里的興奮漸漸消失,幾乎一秒之內,恐懼迷茫取而代之。 易胭愣怔在了原地。 這聲爆炸聲已經暴露了方位,身旁警察沒人再管她:“東北方位?!?/br> 警察迅速沖向了爆炸聲來源處。 不多時原地只剩下易胭一人,她邁不動腳步,腦內恐懼,最后只剩下迷茫。 不知過了多久,易胭神智終于拉回來一點。 剛才聽到的爆炸聲會不會是幻覺? 會不會是因為自己太過神經質,出現幻覺了? 再不濟如果真的發生爆炸了,蘇岸沒有在里面呢? 怎么就,發生爆炸了呢。 蘇岸有沒有在里面? 不會的,蘇岸不會在里面的,蘇岸不會死的。 易胭整顆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她忽然拔腿瘋狂往前跑。 她沒有聽他的話。 她回頭了,她來找他了。 她跑得匆忙,連臉上被路上樹枝劃了傷口都不知。 易胭多多少少對蘇岸當年的家有些印象,每近一分,易胭的心便揪緊一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達那個地方的,一路渾渾噩噩。 她要找到那個有著木籬笆、院子、黛瓦矮墻的老屋,她能找到的,蘇岸肯定會在那里。 可她一路遇見的人越來越多,穿著制服的警察,醫護人員,還有稀零的村民。 直到易胭停在了自己要找的房屋前,她終于找到了。 可她印象中的木籬笆,白墻黛瓦已經不見了,幾間老屋斷壁殘垣,有的沒塌。 周邊已經被圍起警戒線,火焰沖天,黑煙滾滾。 易胭腳步定住了,迷茫站在原地。 身邊是來來往往的人。 在他們上來之前已經有警察上來,當時那批警察就在附近,而他們到達的時候已經發生爆炸。 明明這些人就站在自己身邊,可易胭卻一句話都聽不真切了。 只是好像聽到他們說,這場爆炸威力很大,連鎖反應,不確定里面是否還有未爆炸的炸藥。 為了避免更多傷亡,不能莽撞采取救援。 而所有要抓捕的人,目測都在里面,無一生還。 聽到這句,易胭整個人忽然止不住發顫。 身旁女警察忽然感覺余光里一道人影迅速飛出。 轉眸便見易胭朝警戒線那邊沖了過去,女警察瞬間一聲驚呼,趕緊扯住了易胭:“你做什么???那里不能過去!危險!” 然而易胭力氣卻格外大,一下便甩開她,不管不顧往里沖去。 但因為女警察這下阻攔,旁邊男警注意到了易胭,立馬拉住了她。 易胭被絆住,跑不開了。 周藍星也在旁邊,伸手死死扯住易胭:“里面危險!跑進去是想找死嗎?!” 可下一秒等他看到易胭空洞的眼神后,他瞬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望著里面火海,小聲呢喃:“可是我的命不在了?!?/br> 周藍星不知想到什么,眼眶瞬間一紅。 易胭似乎這時才想起身邊有警察,她回身抓住周藍星手臂。 在此之前,周藍星沒想過面前這位易小姐也是會哭的。 她平時鎮定理智,此刻眼淚卻掉了線一般。 她指尖幾乎要嵌進周藍星手臂里,四肢都在顫抖:“你們不是警察嗎?你們進去救他好不好?”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你們警察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求求你們?你們救救他好不好?” 易胭無助、迷茫。 “你們不救他,讓我進去好不好?或許他有可能不在里面?!?/br> 周圍人沉默了,周藍星沒忍心再看下去,將易胭交給旁邊人:“帶她去休息?!?/br> 他退去旁邊,點了根煙,吸了一口鼻腔忽然一酸。 周藍星煩躁扔了煙,吸下鼻子:“cao,這煙他媽的怎么這么嗆人?!?/br> 說完抱頭蹲了下去,頭死死埋著,久久沒抬起來。 蘇岸死了。 是毒梟洛,也是禁毒大隊副隊長的蘇岸。 警方那邊調查結果是有人在屋里惡意安裝了定.時.炸.彈,斗爭過程中沒人發現異狀,由于時間的拖延,所有人死在這場爆炸中。 而這個惡意安裝炸.彈的人便是蘇岸。 仇恨的起點,也是仇恨的終結點。 蘇岸偏激又病態的解決方法,為他多年陰郁心結,也為他的緝毒任務。 爆炸那天后易胭沒再見過蘇岸,連他的尸體也未見到,警方沒讓,誰都沒再見過蘇岸。 警方的調查結果寥寥幾字,除了易胭,再也無人能得知其中恩怨。 誰都不知道在這場爆炸前里面發生過什么,蘇岸是怎么拖延時間拖住映沙,在爆炸那一瞬蘇岸想的是什么,是不是覺得解脫了,跟mama哥哥一樣解脫了。 易胭不知道蘇岸有沒有想自己。 有沒有那么一刻因為想到她,忽然不舍得死了。 一年多過去了,易胭卻還在想著這個問題,蘇岸在離開這個世界前有沒有一絲不舍。 甚至有時候她覺得蘇岸還活著,他一直活著。 明明所有人都說他已經不在了,她究竟還在奢望什么。 一年多了,當時知道這件事的人隔天便過上了正常生活,只有易胭,她一生都被困在那場火海里。 明明她沒親身經歷過那場爆炸,卻每每噩夢醒來渾身都似是被火灼燒般的痛。 就如今晚夢醒。 夢里她渾身被炸得粉碎,如果她真的也一起被炸得粉碎便好了。 最難捱的不是夢里身體被撕裂那一刻,而是此刻,睜眼時還要面對的現實世界。 四肢像被拆卸之后裝上去一般,渾身酸痛。 作為醫生她知道是自己哪里出了問題,可她下意識避開了這個認知。 易胭睜眼盯著天花板,等身上那陣酸疼稍微緩解了一點,她才撐起身子坐起。 床頭柜上放著藥,止頭疼的,易胭下床后倒了杯水回房間,倒出兩片藥吃了。 藥罐放回去,易胭又重新躺回床上。 現在已是凌晨,再過幾個小時便要起床上班,醫生這行得專注,易胭想著該睡了。 然而一個小時后過去后,易胭眼睛沒閉上過。 她沒睡著。 床上仍舊放著兩個枕頭,她睡在靠落地窗這邊,旁邊位置上是蘇岸的枕頭。 易胭一直住在蘇岸家,每天都回家。 又發了會兒呆后,易胭輕翻了個身,面向蘇岸的枕頭。 她想他了。 一年多,四百多個日子。 蘇岸是呼吸,她幾乎沒有呼吸了,怎么還活著。 易胭手慢慢摸上蘇岸枕頭,神情很平靜,無悲無喜。 她好像越來越像他了,活成他的樣子。 夜幕暗淡,易胭的世界卻只有在這會兒才有點光芒。 許久過后,易胭再次起身下床。 屋里靜謐,她光腳踩在冰涼瓷磚上,朝嵌進墻面的衣柜走去。 她沒開燈,身上一絲.不掛,拉開了衣柜門。 衣柜里她的衣服和蘇岸的掛在一起,她的衣服明暗皆有,蘇岸的只有暗色系。 “你什么時候回來?”易胭伸手拿下衣柜里蘇岸一件長外套。 她什么都沒穿,雙手緩慢穿過衣袖,穿上了蘇岸的外套。 蘇岸的外套穿在她身上有點長,差不多到了膝蓋。衣袖也有點長,遮蓋了她的手指。 男人的外套包裹她一絲.不掛的身體。這一年來,易胭穿過無數次蘇岸的衣服。 “我不想你了?!?/br> 說完她又輕聲重復一遍:“不想了?!?/br> 說著說著她忽然笑了下:“你這混蛋?!?/br> 你為什么不帶我走。 “你不是不想我去找你嗎?但你再不回來我要去找你了?!?/br> 你回來好不好。 她背靠著衣柜門滑下,慢慢抱住了自己。 由于這個動作,一個東西忽然從側口袋里掉了出來。 棱角分明的東西掉在瓷磚上咯噔一聲。 易胭一愣,一會兒才慢慢反應過來。 她不知道蘇岸會在兜里放東西。 光線昏暗,看不清地上是什么東西。易胭伸手摸索拿起,小心翼翼,怕一觸就消失。 然而在觸到東西的棱角時,易胭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絲絨盒子。 原本還算平靜的情緒一下不安穩起來。 易胭蹲在地上,許久才拿起盒子打開。 落地窗外高樓林立燈火寂寥,路燈卻成河,車如螻蟻。 盒子里一枚冷銀色婚戒。 鉑金,細碎的鉆,簡約款。 很好看。 易胭情緒很安靜,看著那枚戒指。 “給我買戒指了啊,”她輕輕說,“的確是我喜歡的風格?!币彩撬矚g的。 甫一話落,易胭一滴淚瞬間從眼眶掉出。 她很久沒哭了,蘇岸不見后她哭的次數屈指可數。 易胭忽然神經質喚起他名字,一聲聲蘇岸。 蘇岸這人有心機得很,當初想讓她知道他是小啞巴,他便安排讓她看到他兒時照片,一切安排都在他掌握中。 這枚婚戒必定也是。他故意讓她找到的。 她是蘇岸的偏執,他不可能會放過她。 即使他不見了,他依舊要將自己鎖在原地,她沒有高空可去。 他要自己永遠記得他,將她死死鎖在牢籠里。 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魔。 易胭都明白的,可就是這樣一個病態又狠心的人,她的心被他綁得死死的。 蘇岸不是個不自信的人,易胭是他唯一的不自信。 易胭清楚蘇岸是在不自信,他怕自己跑了,也不允許自己喜歡上其他任何人。 可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縱使她自己想忘也忘不了,她不能沒有蘇岸。 這一年來過得多痛,只有易胭自己清楚,她早就不是活著的了。 可蘇岸不準她去找他,易胭知道他要她好好活著。 “可是我快撐不住了,”易胭說著只可能對蘇岸說的話,“我好想你?!?/br> 終于可以哭得像個小孩。 易胭無聲哭著,肩膀微顫。 不知過了多久,易胭慢慢平息了下來。 臉頰仍有未干淚痕,眼眶很紅,但已經恢復了往常模樣,鎮定又安靜。 她取出婚戒套在左手無名指上。幾秒后按在了心口位置。 “我不去找你?!?/br> 我會聽你的話。 “不去找你了?!币欢〞煤没钪?。 你也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