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撕裂
不管身后槍聲多密集,易胭沒再回過頭。 灌木叢層層疊疊, 樹干遮擋視線, 雜草岔道繁多。 易胭不知自己跑了多遠, 身后沒槍聲了她也沒停下來。 胸口積郁到快讓人喘不過氣, 這幾天映沙沒讓她吃過一口飯, 易胭體力不支。 但她沒有停下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知道, 只照著蘇岸說的往前跑。 他說的,往前跑不要回頭。 直到某刻前方出現一角作戰迷彩服,易胭已是渾身酸痛乏力,眼前隱隱發黑。 在自己眼睛閉上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朝這邊跑來的警察。 …… 三輪車車胎被打泄一個。 男子正準備掀黑布查貨,被槍聲嚇得往旁邊一跳。 緊接著四周砰砰槍響。 錢已經交了,對膽小又貪婪的男子來說貨跟命一樣重要, 他情急之下跑車前往車座上一跨,鑰匙還插在車上, 男子一轉車把啟動:“快、快走?!?/br> 他的同伙立馬躥上貨架。 剛躥出兩米的三輪忽然一震,然后一動不動了。 蘇岸射穿了其他兩個完好輪胎。 在蘇岸朝車開槍那刻, 一枚子彈正正打穿蘇岸受傷的左手臂。 蘇岸左手一松,槍支從手中脫落。 從山洞里出來過去這么長時間, 由于蘇岸太過鎮定, 也不喊疼,大家都快忘了蘇岸還受傷的事實。 只有映沙記得! 映沙手持槍從容不迫朝蘇岸靠近,子彈一顆顆出膛。 蘇岸一路躲避映沙射擊, 還不忘撈起地上掉落的手.槍,閃進一棵樹后,周凜正好靠在另一棵樹后,蘇岸手臂血流得更快了。 周凜皺眉:“少爺,手沒事吧?” 蘇岸卻仿若未覺,換右手拿槍:“沒事,有右手?!?/br> 側前方一顆子彈打在地上,濺起細碎泥土。 他們這樣藏著不是事兒,對方人多,一秒鐘遲疑都會要了他們命。 蘇岸一刻不待,靠聲音分辨方位,從樹后探出身子,擊中一人。 周凜也斂神專注,探出身子回擊。 三輪車就在樹后側方不遠處,蘇岸看向周凜。 周凜正靠在樹干上,接收到他眼神,點頭。 下一秒蘇岸從樹后沖出,周凜也同時動作,兩人朝三輪車那邊奔去。 目標一出現,對方槍彈更加迅猛。 林中樹木間隔短,樹干粗壯,蘇岸和周凜靠這些樹木擋住槍林彈雨。 兩人順利到達三輪車邊,這是毒品,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帶走。 黑布四角還系了繩子,綁在車架上,兩位男客戶跑不了,抱頭蹲在前方樹后瑟瑟發抖。 在這種情況下解個繩子都是一個極其危險的動作,格外耽誤時間很暴露自身。 蘇岸直接抬手,槍擊斷了繩索:“快?!?/br> 現在這輛車是他們掩體,周凜靠在他旁邊,在蘇岸擊斷繩索那刻,迅速掀開了黑布。 一個個紙箱摞在一起,開口全用黃色貼紙緊緊封著,蘇岸開槍打破一個箱子,白色粉末從小洞泄出。 這時一顆子彈從車底飛過,打在周凜腳旁。 兩人都是故意壓低身子,半靠在車上,周凜站直身子越過紙箱打了幾槍。 蘇岸沒管,而是伸手搓了下紙箱漏出的那點粉末,眉心一皺。 這時周凜腳上忽然中了一槍。 敵眾我寡,對方早就逼近了他們。 蘇岸沒再管那些東西,掩護周凜。 他迅速架起周凜胳膊:“走?!?/br> 周凜腳受傷行動不便,再在這里拖下去兩個人都沒活路:“少爺,你自己快走,貨在這里,我守著?!?/br> 守著等警察過來,他知道這是蘇岸想要的。 這時車后不遠處映沙傳來映沙囂張的聲音:“啊,蘇警官,面粉的手感怎么樣?” 周凜心里一咯噔,蘇岸不作聲,架著他便閃進前面草叢。 蘇岸這反應便是證實了映沙的話。 周凜也不再問了,他知道蘇岸不會把他扔下一個人走,本來就是個累贅了,只能盡量減輕蘇岸負擔。 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度,蘇岸暫時甩開了身后緊逼的人。 周凜這才知道這幾天蘇岸有時候會出門是因為什么。 記地形去了。 后面的人被甩開得太過容易,周凜一時有點不適應。 直到某刻蘇岸終于繞到一個隱蔽地點,灌木叢半人多高,蘇岸將周凜放到地上,周凜這才注意到蘇岸右腿在流血,中彈了。 大概是在帶著他甩掉后面的人時被打到了,可蘇岸中途完全沒有表現出來,腳步都沒停,不然周凜不會沒發現。 看著蘇岸將他放下起身,周凜叫了他一聲:“少爺?!?/br> 蘇岸眉眼冷淡:“在這待著,我引開他們?!?/br> 周凜難得一次沒聽從蘇岸命令,皺眉:“你受傷了,不行?!?/br> 但蘇岸一個眼神卻又讓他接下來閉了嘴,蘇岸不可能會答應。 蘇岸沒再與他說話,一陣草動,迅速消失在他視線里。 天空灰蒙,雨欲下不下。老屋里,蘇岸背靠窗下土墻。 火柴躍著刺眼焰團,微映亮蘇岸略顯蒼白冷淡的臉,他在給刀消毒。 锃亮刀尖在火焰上炙烤,空氣里淡淡硝煙味。 刀消毒結束,蘇岸刀尖扎入rou里,利落剜出小腿上的子彈。 血液淌到地上,傷口血rou模糊。 他似是此時才注意到疼痛,但也僅僅皺了下眉。 蘇岸一向比人能忍疼。 將腿上與手臂上的子彈挖出來后,蘇岸撕了布條隨意包扎了傷口。 做完這些他沒再動作,身上衣物沾血,白皙臉上也沾血,他曲一條腿靠著墻,左手懶懶掛在膝蓋上。 頭頸微低,不知在看地上哪處地方。 這是蘇岸的家。 他姿勢難得一次沒那么正經,頹喪又懶散。 像一個瀕臨死亡再也不掙扎的人。 惡魔總會降臨的。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直到外面傳來噪雜聲。 蘇岸一直沒動,直至此刻才似一個死態的人回魂,那雙淡冷的眼睛慢慢聚焦。 蘇岸知道有人進來,可他沒動。 雙木門沒上閂,外面人一腳便踹開,映沙手下闖進來。 映沙隨后而入,黑靴踩地上,腳步不疾不徐:“果然跑這兒來了啊?!?/br> 蘇岸沒動,一眼都懶得給對方。 映沙要走過來,被身后錢宇扯住手臂:“別過去?!?/br> 映沙挑眉,慢悠悠道:“現在就廢人一個了,還能對我做什么?” 錢宇瞥了蘇岸一眼,這才松了映沙手臂。 映沙走到蘇岸面前,蹲下。 蘇岸緩緩抬眸,對上她目光。 映沙勾唇:“是不是沒想那批貨是面粉?”家常面粉。 蘇岸沒回答,眼神很平靜。 映沙話里幾分戲謔:“對自己女人開槍這種事都做得出來,沒因為她露餡,卻因為想繳獲一批毒品暴露了,還真是個盡職的緝毒警啊?!?/br> “你說要是我那傻子meimei知道她在你心里不是第一位,她會怎么想?”映沙說,“啊不對,從你拿槍指她那刻起,她應該就難過了?!?/br> “蘇警官,你舍得你女人難過啊?!?/br> 蘇岸沒有反應。 錢宇到哪兒都沒個正形,抱手懶懶靠在墻上:“你跟他說這些做什么?有什么好說的?!?/br> “也是,”映沙道,她手上蹭了灰,拍干凈手站起身,“那聊正事吧?!?/br> “說說你蘇警官想來投奔我是怎么回事?” 蘇岸似乎只對這個問題有興趣:“跟你想的一樣?!?/br> 映沙挑眉:“哦?那我來幫你梳理一下?” “故意把自己父親打下的事業全毀掉了,然后想借機搞垮我?”映沙笑,“你一直記著我這批貨對吧蘇警官?” 蘇岸沒應聲,懶得承認也懶得否認。 “可你好像失算了呢,”映沙唇角勾著笑,“我怎么可能信你,知道是面粉那一刻感覺怎么樣?” 幾秒后,映沙輕飄飄說了一句:“想搞垮我好像沒那么容易呢?!?/br> 話落,映沙臉色驟然一變,一槍打在蘇岸腳邊,語氣森寒:“不過我要搞垮你輕而易舉?!?/br> “我最討厭的就是背叛的人了,雖然我不相信你,但好像先背叛的人是你?” 蘇岸完全不為這一槍有所動作,很平靜地坐在原地。 映沙抱手看著蘇岸,忽然說了一句:“你小時候是不是看到你mama哥哥被殺了?!?/br> 映沙語氣不是詢問,而是陳述,她肯定蘇岸看到了。 蘇岸終于有反應,掀眸對上她目光。 映沙陰晴不定,上一秒還是陰沉,下一秒已經唇角挽笑:“就是在這里哦?!?/br> 然而蘇岸卻移開了目光,很是冷漠,根本不在意。 映沙在仇惡方面卻有極其強烈的感知,物以類聚,她站在惡那端。 蘇岸那種扎根骨子里的仇恨她能感受到,即使他天生善于偽裝。 這么一想,這樣的蘇警官做出這么不理智的事好像很正常呢。 滿心是仇恨的人心里只有毀滅。 “你好像早就不該活在這世上,一條漏網之魚,”映沙說,“你說我該不該把二十年多年前沒完成的事繼續給完成了?” 接下來這句話她沒問蘇岸,而是問了錢宇:“你覺得呢?” 錢宇:“繼續啊,事干一半有什么好玩的?!?/br> “我覺得也是,”映沙說完抬手,槍口直指蘇岸,“不能再見到我那傻子meimei了,遺不遺憾???” 然而就在映沙快扣下扳機那刻,蘇岸忽然抬腳,勾住左邊一張矮幾往映沙那邊擲去,迅速往旁邊一滾。 映沙一槍打穿了桌面。 而同時蘇岸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槍,擊中了映沙腿部。 錢宇罵了聲:“cao?!?/br> 屋里幾人的槍瞬間朝著蘇岸這邊砰砰出聲。 蘇岸一路躲開,然而即使動作再快也抵不過人,就在快出門那一刻,面前的門被錢宇踢上。 映沙中彈也幾乎對她沒影響,她抬手,一槍打中從蘇岸后面擊中他肩膀。 蘇岸左手上的槍瞬間從手中脫落。 “還真想為了她跑出去呢,舍不得她???”映沙眼神冷淡,“可是你沒有機會了?!?/br> 話落她往蘇岸左腿上開了一槍。 蘇岸瞬間單膝落地,臉色蒼白,眼神卻還是倔強又冷漠。 映沙故意不中他要害,就是為了慢慢凌遲他。 “舒服嗎?”她說,“往我腿上開的槍是吧?!?/br> 話落映沙往蘇岸腿上開了一槍,與蘇岸子彈打在她腿上的位置一樣,準確無誤。 肢體四肢傳來疼痛,蘇岸皺了眉。 仿佛要將靈魂撕裂。 錢宇走到映沙身旁:“速戰速決,這里還有警察,有槍聲的地方不安全?!?/br> 映沙卻仿佛沒聽到他話一般,又是一槍出膛,打中了蘇岸右手臂。 睚眥必報,陰暗狠厲。 屋里誰都不敢出聲了。 映沙來到他面前。 蘇岸緩緩抬了眼瞼,眼里是不屑與沉默。 映沙直視他目光,嗤笑一聲,腳碾在蘇岸傷口上。 蘇岸額頭瞬間滲出一層薄汗,但他沒吭聲。 映沙在用命折磨蘇岸。 …… 這時站窗邊的錢宇余光里似乎注意到什么,側眸看去,看到一角衣物。 “我他媽草!”錢宇終于不再像平時那般鎮定,“外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