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傻白甜
中午急診送來一位車禍病人。 手術兩個多小時,易胭出來時已是下午, 早就錯過午飯時間。 急診醫生沒有午休, 易胭換下手術服后繼續工作。 易胭去阿茶村那陣時間, 市里又起了一陣流感, 來急診的人陸續不斷, 一整個下午急診大廳人滿為患。 易胭是外科,來看病的人稍微少點。 中途沒病人進來看病的時候, 易胭想著今晚得回家收拾些東西。 現在易胭晚上在蘇岸病房陪床,但洗澡換洗還是回家。 蘇岸家雖然離醫院不是很遠,但來回也需要花費些時間,有點麻煩,易胭想著回家收拾些衣服和日常用品過來,這樣陪蘇岸的時間也多點。 兜里手機振動了下,易胭手伸兜里拿出手機。 是崔依依發過來的短信, 易胭很久沒和崔老太太和崔依依聯系,工作忙, 再加上后來發生很多事,又到阿茶村義診, 也就沒怎么聯系。 [易胭姐,奶奶讓我問你, 什么時候有空過來一起吃個飯。] 診室里現在沒病人進來看病, 易胭從椅子上起身,轉身到診室后面的窗臺。 她給崔依依回了個電話。 崔依依那邊估計手機還沒放下,很快就接電話:“喂, 易胭姐?!?/br> 從窗臺看去,醫院外馬路車水馬龍,行人熙攘。 易胭忽然想起幾個月前自己就是站在這里看到了許多年沒見的蘇岸,還記得當時他穿著一身長黑風衣。 那時外面下著雪,現在已快到夏初。 一晃過去時間已經過這么久了。 易胭回神應了崔依依一句:“最近怎樣?” 崔依依說:“挺好的,奶奶最近身體也好了不少,飯吃得下心情也不錯?!?/br> 沒有了崔環杰,崔奶奶和崔依依生活明顯過得不錯,以前崔環杰就如吸血鬼,拖累整個家庭。 “那就好,”易胭倚在窗邊問,“你呢?”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崔依依一向是報喜不報憂那類型:“我挺好的,還有啊,我上學期拿了獎學金。易胭姐,你以后不用給我們錢了?!?/br> 因為父親吸毒的原因,崔依依母親早就走了改嫁了,從小崔依依就沒過什么好生活,也沒體驗過富裕。而崔環杰幾乎沒怎么工作,就算有工作也是為了拿錢去買毒品,從來不會拿錢給崔老太太和崔依依。 崔依依尚小的時候崔老太太還有能力攬一些手工活賺點錢養崔依依,后來年紀大了眼花,身體也不大不如從前,干不了活。所以崔依依已經很多年靠著學校的獎學金和助學金打理整個家庭。后來遇到易胭,她幫了她們點。 不過既然崔依依說不用再給她們錢,就是不用的意思,易胭也不勉強:“行?!?/br> 她問:“奶奶呢?” “還在午睡呢,”崔依依說,“奶奶說特別想你,想讓你過來吃個飯?!?/br> 易胭笑了下:“行?!?/br> 兩人又聊了幾句,從頭到尾易胭也沒問崔依依臉上疤痕的事,每個小姑娘都愛美,崔依依也不例外,易胭大概能知道崔依依現在還是對自己臉上不太自信。 問了也沒用,崔依依不會正面這個話題。 兩人沒再聊多,很快掛了電話。 傍晚時分已過,漆黑天幕籠罩整個山村。 阿茶村沒有華燈初上,天黑了戶戶人家緊閉門窗,一眼望去沒有一盞路燈。 夜里一草一木都似鬼魅,樹影、房屋、灌木叢,風聲喧囂。 以前一直弄不懂為何阿茶村不建造水泥路,村里都是從灌木叢中開出的小路,土路上摻雜砂礫。 直到今天武裝的警察們端槍從草叢中閃身而過才知道原因。 阿茶村的房屋都建在路邊,路上有小沙石,人踩上去咯吱響,一旦有外來人造訪,屋里村民一下便會發現,水泥路沒有這個好處。 今晚托夜里起風的福,警察穿過灌木叢發出的細微異響被掩蓋。 阿茶村里的塑料廠和平房呈對角線,兩個地方相距甚遠,中間還隔森林。 警方兵分兩路,抽調往平房那邊的警力要大一些。 毒梟映沙和毒梟洛是警方長期以來一直追查的對象,即使毒梟洛團伙如今江河日下,但讓這兩毒梟聯合到一起總不是好事。 特警迅速有序地潛伏前進,不消多久,所有人迅速消失在黑夜里,與黑夜融為一體。 阿茶村村民尚在睡夢中,渾然不覺已被入侵,黑暗中潛伏許多雙眼睛。 阿茶村東邊,那間可疑平房獨幢,旁邊沒有其他建筑物。 水泥圍墻,屋子里沒有一絲亮光透出來,屋背靠森林,一眼望過去滿是陰森感,明明是再平凡不過的一間平房。 屋外灌木叢后,樹后,森林里全是特警,房子被包圍。 與此同時,塑料廠也同樣被警察包圍。 前方的特警隊員打了個手勢,后面幾位隊員緊跟而入塑料廠大門。 其他警員秩序井然潛伏在黑暗里等待命令,全神貫注盯著塑料廠。 耳邊是風呼嘯而過的聲音,只要等警員進去突破大門,如果里面有人的話…… 砰! 在主力隊員進去五秒后,塑料廠內意外傳來一聲槍響! …… 同一時間警力較多的平房那邊,被特警突破進去后一片明亮。 燈光亮如晝,但屋里除了制服齊整的警察外,沒有其他相關犯罪人員。 周藍星跟在禁毒支隊長身后,看到這副景象,瞬間皺了眉:“不好!塑料廠!” 毒梟映沙一開始就想借警察的手除掉毒梟洛,這次他們大意了,時間緊迫下竟然忘了這點。 映沙報出的情報有可能是真的交易地點,她認定以毒梟洛那種性格不會多疑,明面上接受毒梟洛的投奔,與他交易,實際上不可能懷好心,能死一個競爭對手是一個,讓警察解決還能省了火力。 警察很快往塑料廠那邊趕去,但等到達時候已經晚了。 警方這邊有人受傷,而在塑料廠里交易的人都跑了。 塑料廠外同行前來的醫生正在給中槍的傷員救治,傷員躺在擔架上,唇咬到蒼白。 周藍星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手掛在大腿上:“撐住?!?/br> 男人大概三十多歲,朝周藍星點點頭:“沒事,能撐??!” “嗯,”周藍星點頭,問道,“看見人沒有?” 這人是沖在最前頭的一個,如果動作敏捷點能看到對方的人。 但周藍星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男人猶豫了一下,眉心微皺不知在思索什么,似乎有點猶豫。 周藍星一直盯著他,很快問:“看到對方了嗎?” 男人看向周藍星,最終是松了眉,搖搖頭:“沒看清?!?/br> 周藍星沉默,半晌才點點頭,拍拍男人的肩:“行,辛苦了?!?/br> 他說著起身:“回去好好休息?!?/br> 塑料廠里有暗道,阿茶村處于半山腰,暗道花費不少精力建造的,打開后是通往山里鑿出來的路。 這個暗道是警方半個小時后才發現的,建造隱秘又細心,人不仔細不會發現。這樣的暗道肯定是人精心設計,而會在阿茶村設計這種暗道的人只有毒梟洛。 毒梟洛那樣一個沒什么頭腦的人,做了第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 也正是因為這個暗道,警察沒能及時追上他們。 周藍星進入塑料廠內,轉了一圈后才回到那條暗道邊。 塑料廠內間地鋪石磚,一塊塊正方形石磚整齊平整,其中有一塊可以撬開,此刻這塊石磚便被搬到旁邊,露出蓋在暗道上的木板。 周藍星站著看了幾秒木板,而后蹲下。 他就這樣蹲了許久,直到崔童走到他身邊也沒反應。 “周隊,”周藍星沒反應,崔童又喊了一聲,“周隊?!?/br> 周藍星反應過來,轉頭看向崔童:“怎么了?” 崔童道:“沒追到,人沒追到?!?/br> 這是意料中的事,周藍星轉過頭,嗯了聲。 他伸手去抬木板,木板有點重,但厚度不是很高,邊緣甚至有些粗糙扎手。 抬起來后周藍星往里頭看了眼,通道兩人寬,由于是山道,里面很暗。 周藍星盯著那個山道看,崔童也在旁邊跟他一起看,半天沒看出點所以然。 看了大概有幾十秒后,周藍星終于有動作,將木板重新蓋上。 崔童問:“周隊,你剛看什么呢?” 木板被蓋上,周藍星輕搖頭:“沒什么?!?/br> 話落周藍星手一頓,剛才余光里晃過的東西猛地闖進腦里。 他目光瞬間看向了木板。 崔童也注意到隊長異樣,忽然有點緊張,也跟著他往木板看去。 周藍星遲遲沒動,不知在猶豫什么,像是害怕看到什么。 半晌周藍星終是伸手,遲疑幾秒后才重新抬起木板。 這次他沒再往通道里面望,直接往木板邊緣看去,那個方才余光里注意到異樣的地方。 木板邊緣帶毛刺,一小塊白色東西被扯住掛在上面。 白色東西成細網格狀,面積不大,應該是人要進通道的時候不小心被木板邊緣扯到,留下了這小塊棉織品。 周藍星伸手拿下了這小塊布料。 崔童看著他手里的東西,道:“這是紗布吧,醫用紗布?!?/br> 這塊紗布上還染著點棕黃色苦藥物。 他根本沒注意到他身旁的隊長手有點顫抖,緊接著周藍星忽然站起來,木板沒了人支撐,嘭的一聲砸在地面上。 周藍星往外面狂奔出去。 那位這次受傷的警員正被抬往車上,周藍星找到目標,朝那邊跑了過去。 就在移動床快推往車上的時候,周藍星猛地抓住了扶手,唇微顫抖,目光有一股悲痛。 “你剛看到人了對不對?”他的聲音有點顫抖,手里緊緊攥著那小塊醫用紗布,人受傷時包扎著的紗布。 病床上的人驚訝地看著周藍星。 方才他以為自己只是眼花,他是唯一一個當事人,說出來的話非同小可,要是因為自己沒看清說出來害了一個人,他寧愿謹言慎行。 況且當時在那種意料外且緊張的狀態下,他的確有可能看錯。 可此刻面前禁毒大隊隊長的狀態讓他猛地意識過來,他看到的有可能是真的。 能讓周藍星處于這種驚怔又悲沉狀態下的人,與自己貌似看到的那個人符合。 他驚訝得一時忘記說話。 旁邊的醫生提醒周藍星:“病人現在還沒脫離危險期,我們要盡快離開去醫院?!?/br> 周藍星迅速道:“你看到蘇岸了,對不對?” 正好跟過來的崔童聞言一怔,腳步一頓。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周藍星說出來的那一瞬病床上的人還是一愣。 周藍星看見他這反應,心已經涼了半截。 他松了手,醫生和相關人員推著推床上車。 病床上的人很快反應過來,在上車同時,肯定地點了頭:“是,蘇隊,禁毒大隊副隊長蘇岸?!?/br> 車門很快關上。 周藍星手還緊緊地握著那片紗布,蘇岸傷還未痊愈,兩手和身上都有紗布。 如果只有紗布周藍星還可以說是巧合,但現在手機卡、紗布、目擊證人,所有連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崔童還怔在周藍星身后,整個人仿佛丟了魂:“周隊,蘇隊他……” 周藍星咬咬牙,轉身時已經調整好了狀態,聲音沉得可怕:“抓住你們蘇隊!” 崔童有點迷茫。 “他是毒梟洛?!?/br> 易胭下班后直接去了停車場。 下午下了點小雨,地上有些地方還未干,風吹起來有點涼。 下班晚高峰有點擁堵,易胭今天在路上花的時間比平常長一點,不僅因為天氣原因,還因為路上總遇紅燈。 有時候人很樂觀,覺得凡事沒什么大不了。但有時候自己心情不佳,一個紅燈都能讓人感到挫敗。 易胭最近抽煙量迅速上增,蘇岸每晚醒來一天她越是煩躁。 即使上班時、與人交談時沒什么異樣,還是平時那副鎮靜模樣。 又遇一個紅燈,易胭心里的煩躁達到頂峰。 她一邊手搭車窗上,手心撐著太陽xue,另一邊手砸了下方向盤。 鳴笛聲響。 停在易胭旁側的車主人訝異朝這邊看了一眼。 易胭沒理。 紅燈很快轉綠燈,前面的車陸陸續續通過路口。 易胭車也起步往前,幾分鐘到蘇岸家小區,車開進去的時候保安問了她一句:“好久沒看到你男朋友啦,怎么一直沒看到?!?/br> 易胭朝他禮貌性笑了下:“結婚了?!?/br> “結婚了呀,那恭喜哇,兩位小年輕都長得太好看了?!?/br> “謝謝,”易胭車開了進去,“他快回來了?!?/br> 易胭車停好后上樓。 蘇岸給她錄了指紋,易胭按了指紋后進門。 已經很久沒兩個人一起待家里,但定期會有人過來打掃,家里倒是很干凈,就是有點安靜,沒什么生活氣息,一看便是久沒住人的房屋。 易胭衣服都在蘇岸主臥,衣柜里她和蘇岸的衣服掛在一起。 易胭站在衣柜前,伸手摸了摸蘇岸的長外套。 不過就一件衣服,易胭剛才一路過來的悶躁被安撫了不少。 她笑了下,從衣柜里拎出自己幾件衣服,扔進旁邊的紙袋里。 衣服收拾好后易胭想離開家里,正想出主臥,忽然看到床頭柜邊的木匣子。 一個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的木匣子,上面有歲月紋路。 易胭從來到蘇岸家從沒見過這個盒子,而且這幾天她雖然都住醫院里,但回家都有進主臥,印象中這幾天也沒看到這個匣子。 易胭微皺眉,放下袋子走了過去。 她拿過木匣子坐在床邊。 木匣子沒上鎖,易胭擰扣,掀開木蓋。 入眼是兩本結婚證,兩本整整齊齊放在一起。易胭忽然笑了,敢情這是蘇岸拿來放結婚證的? 她拿起兩本結婚證,翻開看了眼,上面那本是她的,下面那本是蘇岸的。 結婚登記照上紅布前兩人一身白襯衫。他沒笑,她也沒笑。 易胭忽然很慶幸當時蘇岸逼她結了婚,說到底還是她占了便宜呢。 她拿起兩本結婚證,下面是一些有點熟悉的紙張,上面是她的字跡。 實在太過久遠,易胭看了紙張一會兒才想起這是高中時自己寫給蘇岸的情書。 易胭:“……” 十多年過去紙張都泛黃了,易胭翻出幾張看了看,她寫給蘇岸的情書大抵都是一些中二又十分直接的情話。 [寫情書很俗套,但我就想跟你做俗套的事情。天天做。例如,你給我親一個。] 易胭甚至還能想起自己當時的意圖,‘天天做’一語雙關,蘇岸不可能看不懂,她好像從高中起就喜歡跟蘇岸耍流氓了。 蘇岸那時還是個在同學面前會和顏悅色的“戲精”,別人少年時期都想綻放自己的與眾不同,吸引別人關注的目光,就蘇岸一個人極盡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性格平平無特色,讓人對他大多沒什么印象。 雖然這只有易胭知道,蘇岸真實性格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不愛理人又冷漠,現在成人的他倒是懶得裝了,以真實性格示人。 [今天我的朋友們嘲笑我了,說我像個90年代山里來的猴子,怎么追人還寫情書,蘇岸你看我為了追你都變猴子了,你別讓我當猴子了好不好,給我你的聯系方式,我用新時代的方式追你。] 易胭看到這封才想起那會兒自己想跟他打電話,硬是給他買了張手機卡,那個手機卡蘇岸竟也就這樣從少年用到將近三十歲,從來沒換過。 她一樣一樣拿出來看,唇角不知不覺帶了笑。 直到在所有東西拿出來后,目光觸及到木匣子底部那張照片時,唇角的笑瞬間凝固,腦中轟然一聲。 老照片泛黃,鏡頭年代感久遠。 一個漂亮女人蹲在地上摟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女人對著鏡頭笑,小男孩則戴著一個黑色口罩,看著鏡頭的眼神帶著與生俱來的冷漠。 而男孩的右眼角處,有一顆淚痣。 這是小時候的蘇岸。 易胭記憶里小啞巴模糊的長相瞬間清晰了起來,她難以置信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岸崽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 前面其實仔細看有很多伏筆,后面會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