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寶珍壓低了聲音，湊到高敬耳邊，“現在鋼廠福利已經發下來了，那我的福利呢？我今天才入檔的呀，還能拿到嗎？”

    高敬拍了拍她的肩膀，也壓低了聲音，“能，既然你現在已經轉正了，那過節的福利就有你一份兒，只不過還沒來得及發下來，回頭我專門去廠子里給你拿回來就行?！?/br>
    蕭寶珍這才放心了，高高興興的拉著高敬走到家門口。

    到了家門口一看，高莘已經出來了，跟條小狗似的繞著門口的這堆東西轉來轉去。

    一副想動手拆的樣子，又不敢。

    蕭寶珍拍了他肩膀一把，把娃嚇了一跳。

    “誰??？”

    “是我，你嫂子?！笔拰氄湫Σ[瞇的說。

    高莘轉頭，一看見哥嫂兩人眼睛都亮了，指著地上這堆東西說，“是大方哥拿回來的，說是今年鋼廠的福利，你們快拆開看看，我看到里頭還有蘋果和大橙子，我想吃橙子?！?/br>
    “既然想吃，為啥自己不拆開？還非得等我們回來?！?/br>
    高莘一攤手，“這繩子我解不開，又不敢拿刀割，就一直等到現在，你們不是不讓我碰刀和剪子嘛?！?/br>
    “算你聽話，今天獎勵你多吃一個橙子，進去等著，待會兒我拆開讓你哥切兩個橙子給你送過去，快去寫作業?！?/br>
    高莘現在哪里還有原來那種虛弱小癱巴的樣子，他現在是胡同里的人精，整個胡同里的孩子王，大院里頭的孩子全都為他馬首是瞻。

    高莘聽了嫂子的話，點了點頭，趕緊跑到屋子里寫作業。

    他走回去的時候一開始還能保持穩重，一只腳邁過門檻，忽然就蹦蹦跳跳起來。

    高敬的目光從弟弟身上收回來，回頭看著蕭寶珍，眼神那叫一個溫柔，他伸手給蕭寶珍裹了裹圍巾，說，“寶珍姐，謝謝?！?/br>
    “咱們都結婚多長時間了還說這種話，你要真感謝我的話，晚上伺候的盡心點兒?！笔拰氄涔室馑Ａ藗€流氓，大白天的把丈夫嚇得面紅耳赤。

    高敬趕緊拉著蕭寶珍進屋。

    “哎哎哎，你這是干嘛？我還懷著孕呢，想大白天的干壞事兒？”蕭寶珍還在調戲他。

    這下高敬連耳朵都紅了，“什么干壞事？現在外面風太大，我擔心你吹著涼了，你坐在屋里等我把東西拿進來，慢慢拆?！?/br>
    這女人無論到了什么時代，拆箱的快樂都是不變的。

    蕭寶珍輕哼了一聲，“這才像話?！?/br>
    她轉身往凳子上一坐，期待道：“你把東西都搬進來吧，我看看今年鋼廠發了啥?！?/br>
    很快高敬出門把所有東西都給搬回來了。

    首先是一袋子細面，蕭寶珍打開一看又搓了搓，滿意了，“嗯，這是細白面，可不是外面那種二合面，到了過年的時候咱們蒸饃饃吃，然后你再給我做一頓面條兒，好長時間沒吃手搟面了?！?/br>
    “好，你不是愛吃于奶奶做的炸醬面嗎？到時候我去跟她學學，看看是怎么做的，回來做給你吃?！?/br>
    蕭寶珍又打開一個編織袋，里頭是十幾枚蘋果和一大袋橙子。

    “這個就是他們說的國光吧，不知道味道咋樣?！?/br>
    高敬拿在手上看了看，“應該是，待會兒我去洗一洗，切開給你嘗嘗?！?/br>
    除了細面和水果，剩下的就是一大桶豆油，以及紅豆、花生、芝麻之類的細糧。

    “嗯，這些細糧還不錯，就是量有點少，等過了年之后你用芝麻給咱包點元宵吃吧，好久沒吃湯圓了?！?/br>
    “好，就按你說的辦?！?/br>
    夫妻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還在清點鋼廠分發的福利。

    正說著呢，門突然被敲響了。

    蕭寶珍抬頭一看，就看見對門兒的許大媽站在門口，“怎么了大媽，有什么要幫忙的嗎？”蕭寶珍連忙問說。

    “噓，寶珍你說話小聲點兒，我找你來沒什么要幫忙的，就是想跟你說點事兒，跟你商量一下?！痹S大媽一反常態，簡直跟做賊一樣，左右看了看，然后把食指放在嘴邊噓一下，示意蕭寶珍說話小聲一點。

    她鬼鬼祟祟的趴在門口，“你們家需不需要花生芝麻這些細糧??？咱兩家商量一下唄，”

    蕭寶珍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仔細想了一想忽然明白了，合著許大媽這是想跟她交換。

    說的好聽是交換，說的不好聽點兒就是買。

    蕭寶珍笑了笑，朝著許大媽招手，“那您先進來呀，在外面說話多不方便，趕緊進來吧?！?/br>
    許大媽這才松了口氣，三步并作兩步就竄了進來，她進來之后直接開門見山，“我家也發了花生芝麻之類的細糧，但是你知道我跟大方就兩口人，這些東西吃不吃無所謂的，我家主要是缺糧啊?！?/br>
    許大媽上來先說自己家的難處，一攤手，“你是不知道，我家大方就跟頭牛似的，煮一鍋飯都不夠他吃，正好你家就三口人，你們又是雙職工，我想著你家的糧食多一些，咱們能不能商量著換一換，我拿花生芝麻之類的細糧跟你換糧票，或者是細白面?！?/br>
    蕭寶珍盯著自己家廚房想了想，又盯著地上這一堆福利。

    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許大媽說的有道理，自己家現在是雙職工了，一個月糧票就不老少，哪怕他家三口人敞開腮幫子吃一個月都還有富余，不如跟大媽換一換。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蕭寶珍就下了決定，兩人一拍即合。

    “好，我要換一些芝麻和花生，紅豆我家不要，我可以拿糧票跟你換?！?/br>
    許大媽眼睛一亮，連忙點頭，“我家不挑的，你想換啥換啥，來，咱倆商量一下這具體的怎么換?！?/br>
    兩個人頭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陣兒，最終說好了按照一定的比例來交換。

    說好了這一切后許大媽就回家，不一會兒許大方提著兩個袋子走了進來。

    他從布袋子里倒出花生和芝麻，蕭寶珍接過東西，果斷把自己準備好的糧票遞給了他。

    這一系列的動作行云流水，沒有一個人說話。

    畢竟外面風聲還是很緊，這種事情能不讓人知道，就不要讓人知道的好。

    交易做完之后，許大方把糧票往懷里塞了塞，才樂呵呵的笑出來?！暗苊媚慊仡^跟小高說一聲，咱們廠子現在放假了，保衛科也不用上班，等回頭有空的，我帶他去城外頭的小河里頭抓魚?！?/br>
    抓魚呀，抓回來的魚可以燉魚湯，還可以紅燒。

    老話說了。千滾豆腐萬滾魚，那魚在鍋里燉的軟爛入味了才叫好吃，想到這里口水都流下來了。

    蕭寶珍點了點頭，“好，我會告訴他的。不過城外頭的河里真的能抓到魚嗎？”

    許大方嘿嘿一笑，“別人肯定是不行，不過小高嘛，他一定可以的，我倆從小就一起抓魚，他絕活多著呢?！?/br>
    蕭寶珍還是第一次聽說關于高敬小時候的事情，她有心想問兩句，但一看對面是個大男人，而且還沒有結婚，這要是被人看見，傳出去總歸是不好聽的。

    蕭寶珍打消了心思，點了點頭，“放心吧，等家里的事兒忙完，我就放他出去跟你抓魚?！?/br>
    “那行，這剛放假，我家的事兒也挺多的，不跟你嘮了，我先回去了?！痹S大方一笑，溜溜達達的回了家。

    他這前腳剛走，蕭寶珍后腳就出了自家門口。

    蕭寶珍估摸著，大院里頭，甚至在整個胡同里頭，這互相交換的事情絕對不罕見。

    畢竟這個年代物資匱乏，家家戶戶都有一定的難處，肯定還有人想用東西交換細糧或是交換糧食的。

    走出去一看，果然不出蕭寶珍所料，齊燕家的朱國平剛從于奶奶家出來，手上還拎著一袋細糧。

    而許大媽呢？也剛從齊燕家出來，手上拎著個布袋子，看樣子里頭裝的是細面或是二合面。

    蕭寶珍又在院子里看了看，蕭盼兒家倒是沒有動靜，畢竟他家三個孩子呢，就算是雙職工也經不住這么吃啊。

    而住在蕭寶珍家左邊的白家，就更不用說了，他家原本有兩個正式工人，自從白根強被下放之后，這白家在院子里可是消停了不少，他家現在就張俏的丈夫一個人在工作，日子過得緊緊巴巴。沒什么東西可以拿出來換，也沒啥東西可以換給別人。

    蕭寶珍站在家門口想了一會兒，盤算著自己一會兒拿細糧跟人換點水果。

    到了冬天城里的蔬菜少，多吃點水果也能補充營養。

    她正這么想著的時候，忽然聽到許大媽在院子里說，“誒，我家今年怎么沒有rou??？你們發rou了嗎？”

    “沒有啊，剛才這一通忙活都給忙忘了，今年怎么沒發rou？去年還發了幾斤呢？今年是一斤都沒有?！?/br>
    提到rou這個字眼，可是觸及了大院里所有人的神經，就連窩在家里的宋大媽都出來了，一出來就叫，“這大過年的不給我們發rou，孩子都饞的流口水了，今年這個年可咋過？”

    第160章 半扇豬rou

    “別說孩子了,就是我們大人這么長時間不吃rou也受不了啊，身體里總是需要點油水的?！?/br>
    “今天是發了清油不錯，那我們也得吃點葷油啊,不然整天干活兒身體都沒力氣?！痹S大媽把細糧送到了屋子里，出來之后也一臉納悶兒的說。

    于奶奶出來了,“今年這到底怎么回事兒？糧油倒是發了不老少，但是rou呢？往年就算不發個十來斤，也會發個幾斤的呀？過年不吃rou算怎么回事兒？我還等著發下來的rou炸小rou丸兒呢?！?/br>
    往年還沒到放假的時候,鋼廠就早早的把過年要分發的福利清單貼在公告欄上了，今年遲遲沒有動靜,這好不容易把福利給發下來了，竟然連個rou沫子都沒看見。

    不說蕭寶珍，就是大雜院兒的一群老街坊們都一頭霧水。

    蕭盼兒端著盆走出來，她倒是機靈,立刻說道：“于奶奶，你是咱大院兒里年紀最大的，也最有資歷，要不你去鋼廠問問領導？這過年的rou到底啥時候發下來，還發不發啦？”

    她自己不去問反而讓于奶奶去問,這是怕領導煩她呢。

    于奶奶瞥了蕭盼兒一眼,心里知道蕭盼兒是在利用自己，但她也沒生氣。

    主要是今年實在是太奇怪了，于奶奶的手已經搭上了圍裙帶子，準備解開圍裙去鋼廠了。

    “我現在看看去，問問到底怎么回事兒?！彼@圍裙還沒脫下來,齊燕拉著鐵頭從屋子里出來了。

    “行了,于奶奶不用去了,我知道今年是怎么回事兒?！饼R燕說。

    “你知道啊，快跟我們說說，今年的rou呢？到底還發不發了？這沒rou叫什么過年?！?/br>
    “是啊，我記得大會上領導不是說去年咱們鋼廠產能效益特別好嗎？這個產能效益特別好，怎么還不發rou呢？以前年年都會發的?！苯鹦銉簭拈T口走進來，也是一臉的納悶兒。

    別看金秀兒不是大院兒里的人，但她可以算是大院兒的編外人員，畢竟但凡大院兒里有什么熱鬧，金秀兒都是第一個趕到的，她跟院子里頭的許大媽和于奶奶關系都挺好，就連張俏都能說得上一兩句話，所以但凡有事兒，金秀兒都喜歡這邊大院兒跑，而不是問自己大院兒里的鄰居。

    齊燕的目光在周圍掃了一圈，發現大家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她嘆口氣，“今年是不會有豬rou了?！?/br>
    “啊，憑啥？廠子里怎么能不發rou啊，這讓我們過年吃啥？”宋大媽第一個跳起來，直接就要往外走了，“不行，我得去問問領導這是個啥道理？咱們工人一年到頭為廠子里貢獻了多少血汗，這到了過年竟然連塊rou都不發，這到哪兒都沒理?！?/br>
    張俏剛才一直在屋子里偷聽，此時聽到今年不會發rou，她也急匆匆的跑出來了。

    以前她家兩個工人，雖說王大媽摳門兒把持著財政大權，但也時不時的能吃到點兒葷腥，現在只剩下一個拿工資的人，偏偏今年還吃不到rou，張俏也急了。

    “就是啊宋大媽，我跟你一起去吧，這過年不發rou怎么行??？該不會是哪個領導把咱的rou給貪污了吧？”張俏開始往最壞處想了。

    他們倆反應最大，齊燕一看這倆人這么著急，趕忙就把他們喊住了，“你們倒是等我說完，聽聽原因啊?！?/br>
    “齊燕你能不能說話別大喘氣兒，一口氣說完，你要把人急死嗎！”

    “哪里是我說話大喘氣，是你們沒等我說完就要走，告訴你們吧，今年沒有豬rou不是廠子里的原因，是整個市里都沒豬rou了?！?/br>
    大家伙一聽炸了。

    “怎么會這樣？豬呢？rou呢？”宋大媽急的開始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