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信徒 第30節
只有那一天,黎硯知在他的口哨聲中停下了。 她背著書包轉過身來,馬尾逆著風被吹成花朵的形狀,眼睛像一汪平靜的湖水。 她第一次這樣正眼看他,他一下便看呆了。 “你浪費掉我很多時間,不要再這樣,不然我會忍不住對你下手?!边@是黎硯知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那時只覺得新鮮,他不愛學習,平日也就是個校園混混,翹課約架家常便飯,被人威脅警告也是常有的事情,大多都是劍拔弩張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抄起板磚砸他腦袋。 他第一次見別人這樣警告他,用一張平淡的,甚至略微懵懂的臉龐。 “怎么下手?” 黎硯知走進他幾步,“有很多辦法,但我要先知道你害怕什么?!彼槐菊?。 他一臉無所謂,“我什么都不怕?!?/br> 見他得意忘形,黎硯知沒有理他,轉身就要走,他又立刻跟上去,生怕黎硯知以后不會再理他,他只好繼續問下去。 “那你為什么要告訴我呢?”這種事情不應該越隱蔽越好嗎? 黎硯知的書包鼓鼓囊囊,在她的后背上一蹦一蹦的,她的聲音隨著風向飄過來,“因為我不想傷害你?!?/br> 他還來得及反復品味,黎硯知又繼續補充下去。 “我已經答應姥姥,不能再私自懲罰別人?!?/br> “所以,你不要再扎我的自行車,我不想走路上下學?!?/br> “好,好?!彼Σ坏饝?,第一次和黎硯知說那么多話,他有些舍不得結束,一直死皮賴臉的追到黎硯知的家里。 踏進那扇鐵門的時候,一陣風吹過來,迎頭將那鐵門摔在他臉上。 他抹了把臉進去,卻不知道,他在那一刻,一腳踏入了囊括他整個余生的深淵。 想到這他一陣頭暈目眩,只好又往嘴里扔了顆止疼藥,記憶不再清明,他只記得一向冷靜的黎硯知出奇的慌張,她喊著姥姥兩個字跑得飛快,他也迅速跟上去。 堂屋里是一個昏迷的老人,黎硯知大叫了一聲,可只是一瞬,她便立刻冷靜下來,去掏那老人身上的手機打120。 老人的臉色已經慘白,他試探著將右手送到老人的鼻子下面。 還好有氣,他正要松一口氣,側臉卻對上黎硯知冷的嚇人的眼睛,沒有溫度的,仿佛一條吐著信子的蟒蛇。 在丈量獵物的尺寸。 那雙眼睛幽深的落在他剛收回來的右手上,那一瞬間,他聽見黎硯知起伏的鼻息。 他搖搖頭,將大腦里這些不太愉快的記憶甩出去,直起身想去柜臺買泡面,他剛轉身,卻看見旁邊的初中生眼神不受控制地往外瞟著,心里頓生出不好的預感,他撒腿就要跑,卻一下被人抓住后頸甩在地上,很有重量的大腿鎖住他的身體,“別動,警察,跟我們走一趟?!?/br> 四周綿延開來一陣舒心的呼吸。 * 李錚回到碧園的時候黎硯知已經睡了,他看著安安靜靜縮在被窩里的黎硯知,悄悄上前給她掖了掖被子。 興許是不愿意路過黎秀的臥室,黎硯知直接住在他的房間里。 警察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李錚正收拾著帶過來的行李。 鈴聲短促地鳴叫了一聲,他即刻按了接通,躡手躡腳地推門出去。 黎硯知的睡眠很淺,他生怕將她吵醒。 “譚警官?!?/br> “李先生,我們這邊已經把夏侯眠帶去做了檢查,家屬簽了同意書,他已經被六院收治?!?/br> 李錚松了一口氣,六院的監管很嚴格,最起碼這幾個月內他可以安心了。 “我沒有精神病,你們才是精神??!放我出去!我要見黎硯知,你們給硯知打電話??!她知道的!我不是精神??!”電話里,夏侯眠的嘶吼聲依舊斷斷續續傳過來,幾乎要扯壞他的聲帶。 “哎,別搶我手機!”譚警官突然吼了一嗓子。 下一秒,電話里的氣息變得粗糲起來,夏侯眠那低啞的嗓音似乎要從手機里鉆出來。 “我知道你是誰,李錚,我死也不會放過你?!?/br> “死也不會!” 李錚神色淡淡,只是緩緩將手機挪向一邊。 夏侯眠不知死活的嘶吼被距離削弱,看起來越努力越心酸。 手機再次被收走,夏侯眠被姍姍來遲的幾個醫護人員按住,冰涼的針管刺進他的皮膚里,意志混沌的最后一刻,他怡然自得。 沒關系的,全都逃不了,全都逃不了! 這里是他的終點。 他在這里等著他們。 第35章 戀愛 “黎硯知, 我就問問你寫的這是什么?我給你們留的題目是青澀的愛意萌動,愛情片懂不懂,你這是什么?犯罪片???” 廖教授的聲音越來越大, 引著走廊一側路過的幾個人投來探究的目光。 似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廖教授推了推眼鏡, 吐了口氣。 “你呀你, 大名鼎鼎, 我早先就聽小江提起過你, 但是如果這是你的水平和態度的話,我只能懷疑她看走眼?!?/br> 聽到熟悉的名字, 黎硯知的眼睛泛起亮色,她原本便心思剔透,即便原先不知道,但被教授這么一通指摘, 也大概明白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妥了。 她誠懇地對上冷銀色鏡框后的眼睛, “廖教授,對于戀愛方面我的經驗確實不多,不過我會改到您滿意的?!?/br> 廖教授的氣已經消了大半,她原以為黎硯知是在敷衍她布置的任務, 她不是沒見過這種學生,年少成名, 覺得名聲獎項在手便開始眼高手低,可現下看她的態度, 顯然不是這一回事。 她的眉毛落下去, 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這種可能明顯更加棘手, 那就是,黎硯知在情感方面的認知是與大眾導向逆行的。 這對于一個創作者來說, 幾乎可以算作一種先天上的殘疾了。她的目色沉下去,忽然不知道怎么開口才好。 “我不知道江令有沒有和你說過,作為創作者,你的作品可以有你的自我投射,”她頓了頓,神色并不嚴厲卻很認真,“但是,記得給觀眾留一個入口和出口?!?/br> “不然你消防都不過關的?!?/br> 她開了個善意的玩笑作為結尾。 說完,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去吧,改完交我一份?!?/br> 然后便轉身回了教室去拿她的包。黎硯知邊走路邊琢磨著廖教授的話,她剛才那話說的并不老實,她在戀愛方面的經驗不能說是不多,幾乎可以說是沒有。 她正想著,李錚背著她的書包默不作聲地跟上來。 碧園離學校并不是很近,來回一個多小時的路程,這幾天李錚一直在給她當貼身司機。 聽見李錚的腳步聲,黎硯知緩緩側過頭來。 她看過來的眼睛透亮,很自然地開口盤問他,“李錚,你談沒談過戀愛?!?/br> 模仿,對她來說一直是讓她快速融入這個世界的捷徑。 李錚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聞言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睛,老實回答道,“沒談過?!?/br> 他的視線輕輕落在黎硯知清淡的眉眼上,如果和她的這些不作數的話,那他就是沒談過。 聽到他的回答,黎硯知思索了一番,想起她那被老師批的一文不值的腳本,她覺得自己應該嘗試一下戀愛,至少應該先找到一個范本。 她停下來,轉身站到李錚面前,她在李錚面前一向有什么說什么,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也變成了打量。 她左瞧瞧右看看,評估著李錚的條件,長相上乘,身材上乘,技術不錯,舌頭也靈活,似乎可以承擔這個重任。 “李錚,你喜歡我嗎?” 好像談戀愛都是這個流程。 可對面的人一下呆愣在原地,喜歡這個詞從黎硯知嘴里說出來就很離奇,李錚睫毛顫動著,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黎硯知定定看著他,用一種很考究的態度。 四周是來來往往的人群,正是下課的時間點,走廊是流動著的。 各種混雜的視線也在來往之間流散開來。 黎硯知說話的聲音并不大,卻很清晰,他看見有人朝她們遞過來八卦的目光。 他勾唇笑了笑,一副縱容姿態,“你是我meimei,我不喜歡你喜歡誰?!?/br> “走吧,家里的飯都準備好了?!彼锨皵堊∷募绨?,另一側是她的書包,掛在他肩上搖搖晃晃,一點也不正經。 又來這一套,黎硯知當即沒了興致,甩開他快步往停車位走。 到了車上,李錚又恢復沉默,黎硯知也不怎么想搭理他,直接開門坐到后座。 李錚透過后視鏡往后瞧了一眼,黎硯知最近情緒逐漸變得充沛,不再像從前那樣總是平淡的,將所有波動藏進單薄的皮rou里,活讓人時時刻刻生出對于未知的恐懼。 而現在,黎硯知不高興了,他看的出來。 他想解釋自己剛才的話,可又不知道怎么開口,真的要回答黎硯知那個問題嗎?他并不知道黎硯知想要的答案。 他怎樣想的并不重要,只要黎硯知想要的,他就會給。 “硯知,我剛才...” “你不喜歡我嗎?”黎硯知搶先他一步開口,她并沒有不高興,只是李錚的態度讓她對情感的判斷再一次出現偏差,她忍不住刨根問底,“所以,你不反抗,僅僅是因為你害怕我?!?/br> “或者,”她認真思索著,“難道你喜歡挨打嗎?” 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是有這種人存在的,對痛感迷戀,并且樂于被羞辱。 難怪李錚從來都一聲不吭,原來是爽到了啊。 眼見黎硯知越說越偏,李錚只好開口,“不喜歡挨打?!彼屠璩幹诤笠曠R里對視,見黎硯知的視線壓上來,他抿了抿唇,“你打我,可以?!?/br> 受虐這一行為對他來說并沒有意義,只是因為施加這一切的人是黎硯知,所以他可以接受。 并且承受。 黎硯知每次和李錚聊天都覺得費勁,李錚這個人能玩是能玩,也足夠聽話,就是嘴巴閉得嚴實的很,撬開總要費事些。 可她現在只想快點完成作業,沒心思陪他在這里霧里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