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前的寂靜
程檸坐在花房里,雙手捧著那張驗孕單——假的。 數值、日期、診斷,全是她讓私下收買的診所醫師調出來的。 她不是懷孕。 她只是讓他們以為她懷孕了。 而且,她聰明到讓兩個男人都不能確定孩子是不是自己的。 她先去見了墨韓晏。 她把自己調理得虛弱、蒼白,在他面前輕聲開口: 「我……有點不舒服?!?/br> 墨韓晏第一反應是皺眉:「你怎么了?最近老是臉色差?!?/br> 她垂眼,輕聲說: 「可能……懷孕了?!?/br> 墨韓晏僵住,震驚瞬間寫滿整張臉。 她沒說是哪一天的「那一次」,也沒提父親。只是把話說到一半就停住。 那晚,他守著她整晚,什么也沒說,只是不停在她腰間輕撫,眼底一寸寸燃起不該有的希望。 她故意把那張「化驗單」藏進梳妝臺抽屜。 然后,她讓墨從羽進房,故意在他耳邊說一句:「不要碰我,會傷到孩子?!?/br> 墨從羽眸色瞬沉:「……孩子?」 沉檸撇開頭,嗓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您要是覺得麻煩,我可以……自己處理,避孕藥我漏吃了?!?/br> 話沒說完,他已經一把攬住她,把她壓在懷里,聲音低得驚人: 「誰說不要?是我的,我會養;不是我的……我也不會讓你生給別人?!?/br> 兩個男人,都被她牽進這場無解的博弈里。 程檸安靜坐在鏡前,摸著那張虛假的報告紙,眼里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冷。 她不是騙子。 她只是,終于掌握他們的命脈。 病房外,空氣像結冰一樣安靜。 她故意摔倒,選在墨從羽沒回家的那晚,血蔓延的整間浴室地板都是,墨從羽回來時,只看到蒼白道幾乎沒有心跳的程檸。 醫生拿著報告走出來,對兩位男人低聲道:「出血量不小……孩子保不住了?!?/br> 一瞬間,墨從羽整個人像是被抽乾。他握緊拳,指節泛白,靜靜看著關著的門。 他沒說一句話,轉身走進病房。 沉檸閉著眼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唇瓣失了血色。她什么都沒說,只是靜靜地側頭,像一隻被撿回來的貓,不問是誰留下、誰會走。 墨從羽走到床邊,沉默很久,然后膝蓋一彎,跪了下去。 低聲說: 「只要你還在,我什么都能給你……檸檸,你要我怎樣都可以,但不要離開?!?/br> 他低頭,額頭抵在她的手背上,指尖輕顫。 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卻像一個失控的孩子,只求她還活著。 門忽然被撞開。 墨韓晏沖進來,滿臉驚惶,他的視線一落在病床上的人,整個人就像斷線一樣跌坐在地板上。 「jiejie……醒醒……拜託你醒醒……你怎么了……」 他的聲音一點一點顫抖,指尖抓住床邊,像抓住最后一點光。 程檸睜開眼了。 她緩緩開口,聲音冷靜得近乎疏離: 「你們現在才知道……什么叫疼?」 「那孩子從來沒有存在過。我只是想讓你們明白——我,不是可以被隨便愛、被隨便棄的人?!?/br> 那一刻,病房里靜得像停了時間。 墨從羽的瞳孔一瞬間收縮,拳頭死死地握緊。 墨韓晏則呆滯地看著她,彷彿整個世界開始塌陷。 程檸只是淡淡一笑,說: 「你們想要我,從現在開始,就得賭上你們全部。 她坐在窗邊,整個世界像一幅退色的畫。 那片她曾最愛的花圃,如今已是模糊的一片光影,連形狀都快對不上記憶中的樣子。 眼前的世界變得像一張張濕透的素描紙,正在一點一點被水染開、撕碎。 程檸慢慢伸出手,試著抓住那條小徑的輪廓—— 空氣里沒有邊界。 她的指尖穿過了光,也穿過了她最后的安全感。 醫生說,她的視神經退化得比預期還快,除非這幾年內有研發出特效藥。 程檸雖然一直在治療眼睛,但醫學速度還不夠快... 終有一天,她會看不見任何人。 那天晚上,墨從羽還坐在她身邊,替她輕聲讀書,說的是什么詩句,她已記不清了。 他聲音低沉溫柔,指尖掠過她的發。 可她忽然問: 「如果我真的完全看不見了……您還要我嗎?」 墨從羽沉默。 程檸笑了,笑意冷得像從骨縫里滲出來的冰。 「我懂了?!?/br> 他永遠是這樣,給她的溫柔永遠不到底,像餵一隻寵物,給糖的手和拴繩的手是同一隻。 從那天起,她變了。 她不再詢問、不再溫順、不再等待他的吻或他的允許。 她開始說話斷然、表情克制、舉止優雅得像個冰凋王后——但她的每一句話,背后都藏著刀。 她不哭了,也不再害怕看不見。 因為她知道:「就算這個世界要從我眼中消失,我也要讓你們記住——我,是誰讓你們這輩子再也安穩不了的?!?/br> 天還沒亮,整個宅院靜得只能聽見風吹過溫室的聲音。 程檸穿著白裙,赤著腳,走進那片專屬于她的花房。 花是墨從羽親手挑的,每一株都對應她視覺還有些輪廓時,曾說喜歡的顏色與氣味。 她的手滑過那一排盛開的白玫瑰,花瓣柔軟得像話語里的溫存。 她低聲開口,像自語: 「這些花……是他愛我的證據吧?」 她彎腰,從花盆旁抽出那把修枝剪。 接著,沒有猶豫地剪下了第一朵花。 「喀嚓——」 聲音脆生而短暫,就像她那段總以為能被永遠保護的「柔弱身份」。 第二剪,第三剪。 她的動作越來越快,花瓣飛散,香氣在空氣里斷裂。 她不是在剪花。她是在剪掉那個「需要被憐惜、被小心呵護」的自己。 不久后,墨從羽趕來,花房里已是一片狼藉。 他看著那些他用心灌溉的花一株株倒下,滿地都是她親手剪斷的枝干。 程檸站在中央,裙擺沾了泥土,眼神空空,卻又異常清醒。 她轉頭些微扭曲的對著他輕笑: 「你說過,這些花是你給我的?!?/br> 「那我現在,把它們還給你了?!?/br> 「我不再需要你給我什么。我要的,我會自己拿?!?/br> 墨從羽定定看著她,第一次,覺得她身上那股安靜,不再是馴順,而是風暴前的寂靜。 他站在花房門口,一腳踏進滿地斷枝花瓣的狼藉中??諝饫锒际敲倒蹇輸『蟮臐饬蚁銡?,像極了結束的溫柔。 白裙女子站在最深處,肩背挺直,指尖還握著那把修枝剪。 他靜靜地看著,沒說話。 直到她轉過身,眉眼安靜而冷漠,像不再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