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迷
第四天,宋柯完全恢復了精神,很快就到了周末。 余清淮知道宋柯每逢周末,都會出去上英語課,但不了解具體的情況,她想,總之上的一定不是她這樣的便宜課。 但她沒想到來的是個外國人。 一早彭姨就說少爺的老師要到家里來,還一邊納悶:“少爺不是總說不愛在家學嗎?嫌書房悶得慌,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宋柯前腳剛進書房,后腳便跟進來一個金發碧眼的年輕男人。 余清淮對外國人向來有點臉盲,總覺得他們長得都差不多。但這個人一出現,饒是她這種對白人審美不太敏感的,也立刻察覺出了不同。 他眼眸深邃,淺金色的頭發柔順地垂在光潔的額頭上。眉骨高挑,鼻梁挺直,像是從某本奢侈品雜志里走出來的模特。 怎么看都不像個老師,更像是哪家香水廣告里的男主角。 余清淮還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和外國人接觸。 她站在客廳邊緣,看宋柯流利地和那金發男人寒暄,語調輕快、發音純正,姿態松弛。 她又羨慕又嫉妒,幾乎挪不動腳。 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聽到有人在她旁邊用純英語聊天,她覺得那好像是另一個世界。一個她沒有鑰匙,所以從來沒打開過的世界。 她也想有一天,可以神態輕松,語氣自然的用第二種語言,和其他國家的人的交流。 宋柯的發音極好,就連她這個英語水平糟糕的人也能聽得出來——甚至比她補習班的老師還要好聽。 余清淮端著茶盤,完全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宋柯不經意瞥到旁邊傻傻站在那里的呆頭鵝,本來流暢的吐詞突然頓了一下,又裝作無事發生,繼續一邊和Adrian寒暄,一邊帶著他往書房走。 看吧,天天去上那破課有什么用,還不如聽少爺我給你講幾句。 等兩人走進書房,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余清淮才回過神,手忙腳亂地往廚房跑。 宋柯哪怕大冬天也喜歡吃涼的,水果里又尤其偏愛哈密瓜。 于是準備投其所好,做了兩份哈密瓜奶凍。 她將哈密瓜切成整齊的小塊,取色澤最飽滿的那幾塊打成泥,再和鮮奶、淡奶油、小火煮開的吉利丁液混合均勻,倒進玻璃杯里冷藏。為了讓賣相好看,她還用勺子挖了幾顆圓球,點綴在奶凍凝固后的表面。 整杯甜點剔透漂亮,像剛剛凝出的霜,落在玻璃杯里。 小心的放在托盤上后,便裝模作樣要送去書房,企圖借著這個由頭,能再聽個一耳朵。 這種能夠近距離、沉浸式聽英語對話的機會,對她來說太難得了,她不想錯過。 結果那扇書房門,不知道是桃木還是什么,太隔音了,透不出一絲聲音。她側耳貼著聽了半天,什么都沒聽到。 按理放在書房門口她就可以走了,但她還是不想放棄,輕聲敲了敲門,說:“少爺,給你做了愛吃的點心?!?/br> 宋柯讓她進來,她老老實實把餐盤端進去。 宋柯先看了看盤子上的點心,眼神又順著往上看了看余清淮垂著眼,有些局促的臉。 突然就很輕的笑了一聲,說:“你就坐旁邊旁聽吧?!?/br> 余清淮下意識的抬頭,驚愕的和宋柯對視,辨別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宋柯語氣吊兒郎當的:“你不是正在上那什么公益英語課么……你那老師估計我沒我這個靠譜,如果不是拖了關系讓他給我上課,你這輩子估計都見不到他,磨一磨耳朵也好?!?/br> 忽略掉宋柯有些貶低的弦外之音,余清淮第一次感到宋柯這張狗嘴,吐出了象牙。 短暫的愣神之后,余清淮二話不說趕緊去搬凳子。 書房很大,余清淮從書房那頭搬到這頭,凳子實木的,又笨重又大,中途不免有時候凳子腳會碰到大理石的地面,發出緊促的聲響,在空曠的書房里顯得格外突兀。 余清淮尷尬得趕緊手臂使勁兒往上提,她還企圖走快點,免得宋柯反悔。 中途余光看見那個漂亮的外國男人想過來幫忙,被宋柯制止了,余清淮甚至好像還聽到宋柯笑了一聲。 “she‘s cute.” Adrian開口。 宋柯: “No, she’s just stupid.” 余清淮聽不清他們說什么,反正最后就這么狼狽的一路磕磕絆絆,把凳子搬過來。 其實余清淮根本沒聽懂他們講課具體在講什么,唯一弄明白了這個外國男人叫Adrian,而宋柯在聽課的時候的狀態,和平常完全不一樣。 他本身背就打得直,坐在書桌前,拿著根很細的金屬鋼筆不時輕點一下頁面,偶爾發問,要么和Adrian你來我往的討論,語調優雅得像在念詩,然后就會在他的書上做筆記,除此之外沒有多余的話,安靜專注得像另一個人。 余清淮覺得宋柯的樣子很陌生。 宋柯在她眼里一直都是個討厭人的小屁孩。從來沒見過他回家復習功課,不是吃東西就是打游戲。 但沒想到宋柯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臉之后,就變得好像離她很遠。 這堂課余清淮雖然聽不懂,但她還是調動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專心的聽。 她不理會宋柯偶爾對她露出來的那種“看我旁邊坐了個傻子”的表情。 萬幸的是,直到下課,宋柯都允許她在一旁旁聽。甚至在最后,不知道他是怎么和Adrian交涉的,還讓對方抽出十分鐘,專門陪余清淮練口語。 余清淮哪有什么口語能力,一個完整的句子能說出口就不錯了。 更何況,外國人好像偏愛直直的、很專注的盯著你看,余清淮本來說英語就緊張,這下子她覺得Adrian那雙碧藍色的眼睛,就像個大海的漩渦一樣要把她吸進去,她更語無倫次了。 結果自然遭受到了宋柯毫不客氣的嗤笑。 Adrian倒是看得出來她很緊張,一直保持著很紳士的笑意,溫柔的讓她take easy,放輕松。 宋柯卻一直在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 Adrian可是B大最年輕的客座教授,帶的都是博士生,你這語法也別太離譜了?!?/br> 余清淮忍了很久才忍住不去瞪他。 她努力收拾好心緒,用她貧瘠的單詞量,盡可能的和Adrian把天聊下去。 余清淮不知道面前的Adrian有多厲害,她只知道,他很耐心,總是在鼓勵她,說話時刻意挑選最簡單、她有可能聽懂的詞句。 宋柯則始終坐在一旁,看好戲一樣的,時不時就要因為余清淮蹩腳又帶點家鄉口音的英語笑幾聲。 但她不在乎。 她很珍惜這次的機會——這是她二十多年第一次用英語和一個與她完全不同的外國人面對面的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