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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天縱驕狂在線閱讀 - 天縱驕狂 第108節

天縱驕狂 第108節

    緩了許久,眼簾里漸漸能描摹出模糊的輪廓,他看出原來自己正對應門坐著,步步錦窗格里透出雪色。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坐一把圓背石椅,恰在他斜側,一身素衣,身上結著霜華,如同一尊冰塑。

    楚狂口舌沉重,吐不出字,只能發出顫抖的抽氣聲。他不知自己現時是醒了,還是猶在夢中。老者神色肅然,開口道:“別動,慢慢坐著?!?/br>
    楚狂朦朧地想,若是在夢里,為何自己軀體如此沉重?這時但聽老者道:“你傷勢太重,在那帳子里吃些稀湯藥,只是等死,唯有這桃源石椅能救得你性命。想必在來歸墟前你也聽過的,桃源石可通往‘過去’。你再坐些時候,創口能變回原樣?!?/br>
    楚狂又想,莫非坐在這上頭多幾個時辰,他還能變作方憫圣?他依稀想起先前發生之事,他被谷璧衛捉去虐打,被方驚愚救下,他用盡最后一絲氣力,啟了歸墟門扉,現時不知怎的到了此處。老者聽不見他心底的揶揄,只是望著他的手背,楚狂垂頭一看,那上頭本有一個刺目的創口,此時卻正緩緩愈合。

    “在你傷勢好轉前,且在這里聽聽老朽說話罷?!崩先苏f,凝望著他,這時那本如刀鋒的目光柔和下來了。楚狂一陣猛烈地咳嗽,寒風涌進肺里,仿佛就此活過來了一般,他低弱地開口,聲若游絲:

    “你是……誰?”

    “我是此地的守城人,也是你們的最后一道關隘?!?/br>
    “殿下……方驚愚……在何處?”

    “此處是歸墟中的白帝城,他不在這處,但老朽未動他性命,他仍好端端的?!?/br>
    楚狂又問,“為何要……將我帶到這處?”

    “方才已說了,這是為救你性命。別一個緣由,便是你是老朽久候之人?!?/br>
    楚狂羸弱地一笑,“您說的……不是殿下,卻是我么?”老人點頭:“是,正是你?!?/br>
    “您說……要我聽您……講古,是么?可為何……要講予我聽?”

    “因為老朽將講的,將是一個關切到往昔的故事,是關于歸墟、仙山和白帝的傳說?!?/br>
    “既然如此,那更當由殿下來聽了?!背裼质且魂噯芸?,縱然聲音依舊低弱,但大抵是因桃源石椅的緣故,講起話來卻流暢許多?!拔也贿^他麾下的一介卒子,早應被吃下,放在楸枰之外……與我說這話,又有何益?”

    “不,接下來老朽所言,皆與你有深切干系?!彼匾吕险邍@息。風雪飄揚,如瓊脂碎玉漫空飛舞。自皋門向外望,似發了千山萬壑的梨霜。楚狂與那老者四目相接,宛覺得自己里外上下被洞悉一般。他忽覺自己興許并非是與此人初度碰面,而如故舊重逢。

    老人深深凝望著他,道:

    “天符衛方憫圣,那也是關于你的傳說?!?/br>
    第131章 夜影同孤

    近百載以前,仙山蓬萊。

    此日風色初寒,天氣肅清,然而滿街市火樹銀光,披紅掛綠。大鼓鉸鈸齊鳴,五彩絹招飛揚,一尊石塑被簇在游街行伍中,雕的是一位英武少年,身披釋龍紋銀葉片甲,足蹬天鱗,帶著龍虎之威。幾位法士在前頭乘馬而行,口中吟吟有詞。行列末尾跟著黑鴉鴉的黎民,人人皆對那塑像拱揖跪拜,呼聲如蜩如螗。

    一位戴箬笠、著斜襟衫的小女娃穿過人叢,好奇地張望。墻根蹲著一位老樂師,滿頭癩瘡,兩只筷子般的手把著一張毛竹琴,拉著咿咿呀呀鋸木似的樂音。小女娃見了他,跑過去問道:

    “阿公,今兒是什么日子?那尊石像是什么人?”

    老樂師笑了笑,“小娃娃不是本地人么?今日是誕節,是天子的生辰?!?/br>
    小女娃臉一紅:“我、我是漁人,平日里少上陸來,沒甚見識?!彼值?,目光里突而晶光閃閃?!疤熳印前椎?,是罷?阿媽同我講過的?!?/br>
    老樂師含笑頷首,小女娃如得了勉勵,喜孜孜道,“阿媽說過,他是天生神力,又是個頂天立地的好人。先幾月溟海封凍,咱們被困海上,是陛下抽刀一揮,將浮冰猛然劈裂,這才教船只有岸可依!”

    這時老樂師接腔:“是,他乃天縱的神人,聞說溟海有七眼九爪之妖異橫行,掀風鼓浪,令船毀人亡。陛下卻獨持一刀,毅然前往。霜刃僅脫鞘一度,便教那八帶大魚敗落,鮮血濺涌,將溟海染作漆黑?!?/br>
    他拉起毛竹琴,喃喃道:“又有一說,道蓬萊邊陲近有異人蜂起,病狂喪心,聚作邪魔強盜,劫掠烝民脂膏,甚而噬人血rou。白帝嚴為捕治,甚而親身入陣,搏殺兇魔,安定一方。仙山現時仍不太平,舊一代的連山、兵主標下仍割據變畔,為禍黎民,可白帝終將此地平定,教仙山一統,天下富庶!”

    老樂師推弓按弦,悠悠唱起為那少年天子編排的頌詞,“蕩蕩白帝,榮威罩國。德滔澤世,光耀天門——”

    小女娃聽得心馳神往,這時遠方傳來洪亮的銅鐘及鼓吹聲。老樂師搡搡她,微笑道:

    “去看看么?白帝法駕將要來了?!?/br>
    遠處旗招赤朱丹彤,干云蔽日,鹵簿猶如長龍,充填街衢。數千位騎卒手持刀戟,寒光森森,護持左右。一匹大駝牛、數頭駿馬披金掛銅,上撐彩傘,飾以銀纓穗,牽著一架大輦。

    街衢兩畔,黎民紛紛下拜,山呼萬歲。因白帝素來與黎烝相近,因而眾人也大多不怯退,反而滿心熱切,候著這位天子到來。當那大輦一角駛來時,人叢里海嘯一般呼喊道:

    “白帝——白帝!”

    先前那同老樂師搭話的小女娃也跟了來。她手里攥一把尚染鮮露的赤箭花,拼命踮著腳尖,可因人叢摩肩接踵,烏泱泱一片,望也望不清,她便鉆過人縫,努勁兒到了人墻前排。

    待站定了一望,她登時驚得張大兩眼——啊唷唷,她平生里不曾見過這樣的盛景!人人捋臂將拳,張袂成陰,比用麻線大網羅上來的魚蟹還多。而輦輅龍首銜軛,金葉排布,魚鱗一般密密匝匝,晶光耀目。駝牛身軀沉重巨大,小山一般,牽著大輦緩步前行。

    清游隊喝令占道的黔首起開,口氣卻不算得冷硬。墻上、街中皆是攢動人頭,許多黎民手捧粉蓮紙花、絹綾花如撒帳一般拋向帝輦將行的徑道,紛紛花雨里,大輅緩緩前行。小女娃瞪大眼,目光落在菱紋羅紗窗上。她知曉在那窗頁的背后坐著萬民拱服的天子,一段全仙山黎氓都渴望親見的傳說。

    她正怦怦心跳之時,卻聽得一旁傳來驚呼聲。扭頭望去,卻見是一個扎仙果頭的小孩兒拖一條鼻涕,手里攥著的線香點著了一條炮仗兒。這小娃子不諳事,大抵覺得如此熱鬧些,可卻沒攥穩那條炮仗,教它們掉在腳邊一條黃犬身上。

    那黃犬被炮仗炸得生疼,箭一般躥出,四下胡咬,惹來一片人慌馬亂。侍衛們連忙拔刀持鉞,護在大輦之前。那點炮仗的小孩兒不曾見過這般陣勢,大睜兩眼,嘴一扁便哭出聲來。有兵卒發覺是他惹了事端,提眉怒目,正要提劍教訓他,一位身裁健實、身披蠪蛭皮介的颯爽女子卻喝止道:

    “一個小娃子罷了,和他較什么勁兒?”

    “可、可是,玉玦衛大人,咱們不知他是不是存心要害陛下的jian細……”

    那女子露出一口苞谷般的白齒,笑道:“怕什么!是刺客又如何?天塌下來還有咱們仙山衛頂著!”又喝令道:“捉住那條黃犬!”

    那黃犬躥進馬隊里,許是險些遭馬蹶子尥中,竟撲將起來,在馬腿上狠咬一口。騊駼們驚嘶四走,驚擾到了牽車的大駝牛。小女娃眼睜睜地望著先前仍井然有序的行列突而如遭狂嵐攪擾,街衢里亂作一鍋沸粥。清游隊將響鞭亂打,滿面是汗地大叫:“肅靜、起開!”然而卻對這亂景于事無補。

    突然間,大駝??裥源蟀l,口里迸發出一聲長嚎,往人群里沖來。

    人叢登時如鳥獸狀散,驚叫聲彼伏此起。小女娃驚得魄散魂飛,然而卻不甚絆倒在地。眼見著駝牛蹄足高抬,如山的陰影將要當頭砸下,將她碾作血泥!

    正當此時,馬隊中掠出一道白影,有一人騎跨雪龍駒,伸手一攬,把她攬上馬背。

    駝牛巨蹄落下,煙塵大起,發出天崩地坼的一響,將一街黎庶震倒在地。小女娃渾身抖索,卻未覺身上疼痛,睜眼一望,卻驚見攬住她的竟是位十八九歲的少年,一身白緞釋龍紋鎖子銀鎧,銀線勾邊綴白玉披風,劍眉朗目,俊逸脫塵,宛自畫里走出來的一般。

    那少年一夾馬腹,自駝牛面前馳縱開來,身姿靈巧,猶如巨浪前的雨燕。當駝牛俯首,露出頭上那如縱橫劍樹一般的尖角向他們沖來時,小女娃驚叫著,然而那少年并不慌忙,腰間長劍脫鞘,劍氣如彗星流隕,素月清霜,穩穩格架住駝牛尖角。

    “護駕!”玉玦衛喝道。正當此時,人叢里傳來一道低啞笑聲。但見一位活龍鮮健的男人箭步而出,他著一身上繡銜珠錦雞的華袍,須眉戟張,兩鬢已有斑白,然而四體健實如鐵柱。那男人笑道:“不想今日尚有需老夫出馬的時候,玉玦衛吶,陛下今天當拿你是問了!”

    男人一伸手,便將駝牛尾巴牽在手里,于是便如甩動投石索一般,竟硬生生將那駝牛的步履止住。駝牛嘶叫著,如被山岳壓在脊背上。伏倒在地的黎庶望見他腰間所系的玉雞——這是仙山衛里列第二的玉雞衛。與此同時,忽有一箭刺來,扎在駝牛頸項上。許是鏃頭上沾染了鬧羊花做的麻藥,駝牛踉蹌幾步,訇然倒地。

    煙塵漸息,黎民們趴伏在地,驚魂甫定。那少年勒馬,收劍入鞘。玉玦衛上前,對少年拱揖道:“陛下可有傷著么?今日竟出此大亂,是屬下之過?!?/br>
    那少年笑著擺手:“過誕節熱鬧些也無妨。倒是驚擾到路邊的鄉親們了,趕忙扶他們起來罷?!?/br>
    于是鹵簿暫停駐在此處,兵卒們去攙伏倒在地的黎民們,將一街碎木破瓦掃凈。小女娃尚心悸不已,卻覺身子被輕輕放下。那少年下馬,微笑著與她道:“傷著了么?”

    銀甲少年的笑顏如和風拂柳,教小女娃突而赧紅了面,趕忙搖搖頭:“沒……沒?!比欢斔抗饴湓谒g那柄劍上時,突而望見那劍柄上纂著釋龍紋,那是天家的印記。再一想方才仙山衛喚他作“陛下”,她心里陡然一顫:

    “你……您是……皇帝陛下?”

    她又想起游街時抬的那石塑,白衣少年的面貌竟與其極似,然而卻在英秀上更勝一籌。少年點頭,“我不愛這名銜,叫我姬摯便好?!?/br>
    小女娃顫聲道:“我聽阿媽說,直呼天子名諱是死罪……”少年笑了,“本朝沒那種律令?!?/br>
    他撣去小女娃身上塵土,動作輕柔。小女娃望著他,不禁癡了神,心想,這位天子竟同阿媽說的不同,不端架子。她怯怯地將手上戴的一只石扳指取下,那扳指寬大,看來好似是大人戴的式樣。小女娃將其遞給銀甲少年,怯怯道,“天子哥哥,多謝你救我性命。這個……我想送予你?!?/br>
    一位身著獅紋錦袍、腰懸玉印,滿臉肅容的女子見了,趕忙上前一步,欲插到兩人之間,道:“陛下,這等可疑之物,萬不可收……”那白衣少年卻道:“不打緊,一只小扳指而已,莫要糟蹋了這孩子的心意?!闭f著,他便將那石扳指接過,莞爾一笑,矮身摸了摸小女娃的頭。

    小女娃很是高興,道:“這是阿媽予我的石扳指,我渾身上下只有這一件值錢寶貝了,天子哥哥莫要嫌棄?!?/br>
    姬摯笑道,“我怎會嫌棄呢?”他摩挲著那扳指,仿佛極有興致的模樣,問,“這是以什么石子做的?”

    “這叫‘桃源石’。咱們打漁時,有時會從海里撈上這物什來。阿媽說,這大抵是鼇魚的骨頭,沉在海底千萬載,便變作了這種漆黑的石子兒。這玩意兒好多勢家老爺想要,稀貴著哩?!?/br>
    “為何叫‘桃源石’?”

    小女娃扁嘴道,“這我便不懂啦,聽聞是有學識的勢家老爺取的名兒?!彼皖^一望手上的那束赤箭花,忽而蹙起眉頭,經方才的sao亂,那花兒已打了蔫,花瓣簌簌下落?!拔摇冶具€想將這束花獻予天子哥哥的,可它現下這模樣,我著實拿不出手……”

    姬摯看她傷心,和順地笑:“不打緊的?!毙∨迏s突而一拍腦袋,道:“有啦,天子哥哥,方才的那扳指借我一用?!?/br>
    她自白帝手中接過那指環,將一支蔫掉的赤箭花穿過扳指。奇的是,那花兒一穿過扳指,先前掉落的花瓣竟長回來了。小女娃笑盈盈地將赤箭花遞予微微張目的姬摯:“陛下,送與您?!?/br>
    姬摯望著那束花與石扳指,眸光閃動,不知在想何事。小女娃不安:“陛下不喜歡么?”

    白衣少年又揉了揉她腦袋,笑若春風:“不,我很喜歡。多謝,這是十分稀貴的贄禮,我會珍重它。禮尚往來,我也有一禮答予你?!彼兆∨旱氖?,片晌后松開,微笑道,“拿好了?!?/br>
    他翻身上馬,鹵簿也隨之起駕。白馬淹入黑壓壓的騎隊里,漸而不見。黎庶跪拜山呼不已,小女娃癡癡站在人叢里,只覺方才的一切皆如泡影。低頭一望,只見掌心里躺著一枚銀幣,上纂白帝側像,如巖松玉山,秀拔英厲,于是她始知一切不是夢。抬首一望,天際白云飄蕩,恰如那少年天子離去的身影。

    ————

    上玄殿內筵列樂張,舞伶跳起七德舞,樂聲激昂,動山震海,奶酥茶、紫米甜蕎餅、山煮羊馨香撲鼻。白帝未至,因是私宴,也不大講求規矩,十位仙山衛分坐席上,已然言談甚歡。

    放眼望去,九位仙山衛威風凜凜。玉雞衛身裁魁梧,如鐵打鋼鑄;谷璧衛衣冠齊楚,色若春花;白環衛緩帶輕裘,文儒有禮;碧寶衛儀態萬方,寬和近人。上首的五位仙山衛之下,如意衛戴一頂虎頭帽,如一個學歲女童,咬著糖墩兒;瑯玕衛、靺鞨衛與玉玦衛吃著五加皮酒,相談甚歡;玉印衛凜若冰霜,獨自靜靜地吃著五香果子。

    谷璧衛先禁不住,扭頭對玉雞衛笑道:“許久不見大人,大人似又健實了些,看來是功力見長吶!”

    玉雞衛哈哈大笑:“說罷,谷璧小子,這回又想同老夫比試什么?摜跤、掰手腕還是投石?”

    “光是比試氣力,又有甚了不得的?”谷璧衛瞇縫著眼,活像一只狐貍?!安蝗缢R槐P雙六棋,若大人落敗,便將這席上的位子讓予在下?!?/br>
    玉印衛冰冷地道:“兩位大人,雖說陛下未至,也不應在上玄宮內胡鬧?!币慌缘娜缫庑l卻哼聲道:“讓他們鬧去罷!左右現時天候愈來愈冷,宮內的紅羅炭早該不夠燒了。他倆這一動作,倒添了幾分鬧熱?!?/br>
    碧寶衛嘆氣:“現下局勢卻不太平,才退兵主余孽,天符衛也于先前的鏖戰里喪命,風雪也愈來愈盛,真不知以后的時節會是什么模樣?!卑篆h衛忽而起身,自身后取出一只楠木漆盒,笑道,“不才恰有一禮贈碧寶衛大人。是上好的青毛裘,最能避寒?!?/br>
    靺鞨衛突而跳起來,搓著手嘿嘿笑道:“講到這里,小人恰也攜了些轄地產的金蟹酒來,可散寒活血,這便給各位大人呈上?!庇瘾i衛冷哼道:“你丫沒下毒罷?”

    “怎敢,怎敢!”靺鞨衛道,臉上卻突然出汗,拿出絹巾抹臉。

    一時間,席上和樂融融,除卻已離開席間相斗的玉雞衛和谷璧衛。他二人已擺下一盤雙六,擲骰耍玩,然而卻不同常人一般打馬,而是杵樣的棋子亂飛,每一枚棋子都疾飛如刺箭,若不慎打中人頭蓋,準能穿個透光窟窿。然而席間皆不是常人,倒也不將此放在心上,舞伶們已然汗涔涔地退下,惟些膽兒肥的樂師遙遙奏著樂。

    這時白環衛忽而沉吟道:“說來,天符衛身死后,陛下著實消沉了好一段時日?!庇裼⌒l淡淡道:“也不知往后仙山衛的位序當如何擺布?!惫辱敌l想到若自己按次序能前排一位,臉上不禁露出jian邪之色。

    天符衛位列仙山衛中的第一,上一任是由先帝重臣所任,歷來皆輔弼天子左右。然而在與連山、兵主血戰之時,天符衛身負重傷,不治身亡。究竟何人來任這新的天符衛,或是這名頭就此廢卻,現下仍未有定論。

    靺鞨衛卻向瑯玕衛訕笑道:“說來,我卻聽了些旁門左道的風聲,說是陛下已定了天符衛的人選,而那人選恰同方老弟大有干系,嘿嘿!”此話一出,在席的仙山衛們當即變色。

    谷璧衛把著一支青山白云扇,骨節泛白,面上雖仍在笑,口氣里已添了幾分切齒味道:“干系?什么干系?”靺鞨衛搓手笑道:

    “新任的‘天符衛’——便是他兒子!”

    一時間,席上一片嘩然?,F時的仙山衛雖大多為青年才俊,可從來不見有人青出于藍勝于藍得過分,竟遠勝自己的父輩,一躍而摘得仙山衛里的鰲首的。玉雞衛雖不言,須髯卻在飄顫。

    瑯玕衛環顧四周,放下杯盞,拱揖自謙道:“實是陛下的旨意。這‘天符衛’素來是伏侍天家左右的,上一任因是老臣,故而在陛下幼時對其管束頗嚴。于是陛下此回便也想改換新風,擇些少穎之人隨在身畔。犬子三生有幸,才得了天子青眼?!?/br>
    如意衛哼聲:“你這樣說,是講咱們這群人皆是老骨頭啦?”

    “方某怎敢出此言!”

    “我聽聞令公子是百年難遇的奇才,劍術精巧入神,其余十七般武藝也信手拈來。最緊要的是,他同‘仙饌’最契合,是么?”白環衛突而笑吟吟地發話。

    瑯玕衛含笑道,“不錯。陛下所攜回的‘仙饌’,雖教人氣力見長,然而吃多了也難消受。犬子別無他長,只是受得了那‘仙饌’的苦?!逼溆嘞缮嚼袈犃?,眸光閃動,心中漸寬和了些,畢竟此物由白帝同雍和大仙求取,是最難駕馭之物,若真有人能吃得下那苦頭,倒也算得可貴的稀才。

    只是仙山衛素來自傲,此時眾人大多心中不服氣,谷璧衛嗬嗬笑道:“一個后生,竟一蹴成了頭首?不若讓在下同他切磋一回,看看誰更勝任‘天符衛’這名頭!”玉雞衛撫須大笑:“谷璧小子,待你勝過老夫,再放這大話罷!”

    一時間,他二人眼里精光大盛,重回六博局中,大有將對方拆吃入腹之架勢,棋子橫飛。玉雞衛冷笑道:“天子年少,未免作些荒唐之想。若要侍奉左右,席上何人不可當?”

    他話音才落,卻聽得一道清越嗓音自紫檀邊座插屏后傳來:

    “是誰在說朕的壞話?”

    這聲音突如一道天雷,降落在席上眾人頭頂。一時間,殿內之人噤若寒蟬。樂聲頓歇,舞伶跪拜,連仙山衛們都噤了口。屏后轉出一個人影,一身素白褶子,犀帶玉鉤。那是一位挺秀少年,雖是便服,卻天威凜然。姬摯走入殿中,面上噙笑,仙山衛們也紛紛屈膝下拜。

    拜禮罷了,玉雞衛笑道:“怎是壞話?不過是我愚拙,暫參不透陛下心思罷了,還請陛下明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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