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縱驕狂 第104節
楚狂破涕為笑。他回握住方驚愚的手,十指緊扣,并不放開,如兩塊融化的飴糖黏在一起。他最后希冀地道: “我等你?!?/br> 方驚愚想,這句話他大抵已想吐露已久了,也在暗處等了許久了,楚狂便如埋于土下的蜩蟲,等了約莫三千六百五十余日才能重見光明。在握住楚狂腕節的頃刻間,劇痛如電般竄過全身,世界開始溶解破碎,切口鋒利而新鮮,美夢褪去綺麗的色彩。 方驚愚向著黑暗墜落,卻捉住楚狂那只臟污的手,死死不放。破碎的美夢里,方憫圣在他身后哀憐地道:“驚愚,留下來罷,這里才是你眷懷的桃源?!?/br> 最后一刻,方驚愚對身后的兄長輕聲道: “不,憫圣哥。夢醒之后的所在,才是我的桃源?!?/br> ———— 岱輿陰風蔽天,黑潮鋪地。一只巨大無倫的泥球觸角亂擺,橫亙在天地間。 觸角如細密根須,纏卷著一位皂衣青年,合住眼,如陷入深眠。泥丸上密匝匝的眼眸睜開,散發著懾人心魂的幻光,緊盯著那青年。 谷璧衛心里欣喜,常人若直視他的眼眸,便會沉溺于他所制造出的幻象,不可抽身,方驚愚現下便是如此。觸角鼓動,慢慢糾纏住青年的身軀,將他往黑水底拖去。方驚愚會溺斃在他所造出的桃源里,再不醒來。 然而正當此時,皂衣青年雙眸忽啟。 一寸、兩寸,那被觸角纏結的臂膀緩緩抬起,谷璧衛大駭,他望見青年裂眥切齒,自黑水中拔出毗婆尸佛刀。剎那間,如有龍鳴出匣,玉虹貫空,觸角齊刷刷斷去一片。谷璧衛發出不可置信的尖嘯: “為何……為何你能自本仙的夢境中脫身?” 方驚愚怒吼:“你那夢境算什么?拿別人做消遣!我要救活著的人,才不會耽溺于往昔之事!” 毗婆尸佛刀如月練,頃刻間將萬千觸角碎剪。皂衣青年直躍而上,無數觸角如枯藤,無力地自他身上剝落。谷璧衛一面尖嘯,一面嘶聲笑道:“沒用的,你再將在下如何片成碎屑,也尋不到在下的一滴血——” 方驚愚不管不顧,埋頭猛劈,頃刻間如雨刀光落在谷璧衛身上,一陣爆響后,黑漿四溢,巨大的泥丸被斬得支離破碎。 慘嚎之中,谷璧衛的身軀在漸漸消湮。最后那頂天撐地的泥球消失得無蹤無影,惟一衣衫破爛、長發披散的人影佇立其間,那雋秀的容顏扭曲著,望向方驚愚的目光里盈滿仇恨。 谷璧衛終于現出人身,然而不一時,他身上肌膚皸裂,皮屑簌簌脫落,便如蛇蛻皮一般,現出內里。那原是一位白發蒼顏的老者,眼窩如深洞,口鼻皆流淌黑漿。 “方……驚愚。白帝之子……”他忿恨地咆哮著,“不,白帝!在下這一輩子,盡皆毀于你手!你拋卻在下于荒野,任在下千余部屬凍斃——而今又毀去在下的桃源!” 他忽惻惻地一笑,自系帶上解下判官筆,抄在手里,“而在下今日,定將教您歸入地獄?!?/br> 剎那間,十里八方尚未被黑潮吞沒的騎卒、黎民陡然止住動作,如斷線偶人般墜落在地。黑漿如有神識一般,自他們口鼻中淌出,百川歸海似的流向谷璧衛。 那些原是谷璧衛的分身,此時卻歸返原處。黑漿覆上他的身軀,如為他披掛。一剎間,谷璧衛身形暴漲。此時黑潮已漫上海岸,漸而吞沒低處的屋宇,漫過方驚愚膝頭。 谷璧衛的身形突如嚆矢般遠射而出,判官筆穿喉引針,寒光如墨跡遄飛,殺向方驚愚。他使出了自己身為人時的招式,既有精妙入神之技,又有非人的剛猛殺勁。方驚愚招架著,忽想起此人雖常以妖異之形與他們抗衡,但確也曾為仙山衛中排名第三的佼佼者,若論拳腳兵戈,已是極難與其抵敵! “怎還不認輸,陛下?”谷璧衛眼紅筋暴,嗬嗬大笑,判官筆虎虎生風,在方驚愚周身劃出血痕。方驚愚不言不語,當即施展開瑯玕衛所授劍法,“一寸金”短促有勁,“滿庭霜”大開大合,谷璧衛一面抵擋,一面嚷道:“不對,不對,陛下,你怎么不使自個的刀法,反倒用瑯玕衛的劍法呀!” 他癡癡癲癲,攻擊卻凌厲,傷處也快速孳生出新的血rou,仿佛殺也殺不盡的飛蝗,勢不可當。正當他狂嗥著撲向方驚愚時,方驚愚卻忽而打個了響指。 陡然間,黑潮下涌現出無限泥一般的影子,員嶠沙門們自水中鉆出,眾口大張,如龍鳴獅吼般叫道:“煺疜!” 谷璧衛始料不及,被祂們纏住手腳,拽往水底。這黑潮原屬溟海,能大大削去谷璧衛氣力。方驚愚冷冷瞥視他,道:“我不是白帝,本同你無冤無仇。你是殺也殺不死的孽物,既這樣愛留在這地做夢,我便將你留在溟海底做個夠?!?/br> 谷璧衛向水底陷去,終于感到驚恐,大叫道:“不,不,我不做夢。放我走,陛下!”他拼力掙動,卻發覺手腳上黑絡如藤網,雍和大仙在侵蝕他,氣力流逝,他將被大仙壓鎮在海底。 “你如此做,更不能得到在下的血了。陛下,你再不能出歸墟,只能被囚困在此地,便如在下一般……” “那我便予你一個機會。告訴我,你的血究竟在何處?” 谷璧衛突而獰笑:“哼哼,陛下須好吃喝供著在下,在下再寬慮幾日,看要不要告予陛下……” 方驚愚冷視著他,忽而伸手再打了個響指。 剎那間,黑影鋪天蓋地而來,如貪婪的禿鷲,員嶠的僧眾將他的身軀扯裂,扯拽入水底。這時黑潮已將岱輿大半吞沒,自高處望下,便見這座仙山如被一大汪墨水浸黑一般。街衢里坊、牌樓攤棚、廟宇院落,那繁華似錦的一切已沉入溟海底。 海水已淹到方驚愚腰側。谷璧衛被拖入黑潮之下后,水面輕漾片晌,復歸寧靜。方驚愚注視著海面,忽覺一種極深的寂寥,環顧四周,天地間唯有一片深黑溟海,再無他物。此處是逝者的國度,他是其間唯一的生人。 “我當如何是好?”他自嘲一笑,喃喃自語道。少了谷璧衛之血,他便啟不了前往歸墟的門扉。 這時小椒的聲音卻自他耳畔響起,帶著深重的疲憊:“谷璧衛在扯謊,他定有個心臟?!狈襟@愚心里一顫,問道:“為何你如此篤定?” “他是活人,本就不同于本仙的血胞。若無人心,便不會有人形。我當初葆有小椒的心,便能借此化形。你瞧瞧碧寶衛,她是沉海數十年后方才皆仙力蘇生,rou身早腐,故也化不出形貌,只有個大抵的輪廓。若有人心,便有人血。只消取到那枚心,不就不必愁了么?” “那便是說,谷璧衛定有一枚人心,而那心還藏在一個他頗為珍重之處?”方驚愚思忖著,突而愕然,“可現下為了鎮住谷璧衛及其分身,咱們已動用溟海,將岱輿淹了大半。便是谷璧衛有寄存心臟的暗室、處所,也當被水淹盡了,又當如何是好?” 小椒卻得意地笑:“笨葫蘆,你仔細想想,那老王八有甚珍視之事?”方驚愚道:“他玩世不恭,似不將何事放在眼里?!?/br>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扶持一個傀儡做三仙山的皇帝?他自個坐龍椅便是了?!?/br> 小椒說。 “他珍視的人,恐怕在這仙山里唯有一個。那人姓姬,是個胖王八?!?/br> ———— 姬胖子一路奔逃,氣喘如雷,汗流似雨。 他說不清岱輿究竟發生了何事。他只知登極大典這一日,一位皂衣青年突而殺上殿來。那人一身冷峻的黑,如沉寂的夜,焰紋爬滿肌膚,手提毗婆尸佛刀,面貌與白帝極似,卻又肅殺得與白帝截然相反。 在那之后,溟海沸動,自海里爬出一群古怪僧眾,頭大如斗,軟爛似泥,七眼九爪,像不祥的妖異。皂衣青年指揮著祂們,如臂使指。一些爛泥沙門隨在那青年身側,另一些則向他撲來,對他窮追不舍。 谷璧衛前去應戰,而他則有岱輿仙山吏重重圍護。姬胖子分明望見,不知為何,騎卒們眼里突而泯滅了神采,紛紛變得如跳尸一般僵冷。姬胖子打了個寒戰,他忽生出一種感覺,他是這群行尸走rou中唯一的活人。 他驚恐地望著怪僧們叫著:“鉸瀜!”旋即身子軟得如泥水一般,觸角如箭探出,直直鉆進騎卒們口中。騎卒們被祂們鉆入身子里,繼而加入祂們的行列中。姬胖子身邊的陪侍愈來愈少,最后僅剩下他一人。 姬胖子驚惶之極,叫道:“谷璧衛!”然而谷璧衛似在同方驚愚廝斗,無暇顧他,耳目又被那群怪僧同化,竟未發覺他的險境。姬胖子又惶急地叫:“救駕!” 然而無一人能來救他,反倒是一群怪僧銜尾一般死追著他。姬胖子在大殿里奔逃,吁喘不已。一枚枚瓜楞柱后退,直欞窗里映下“rou旗招”的影子,突然間,他頭疼欲裂,無數光景閃過腦海。 他望見幼年的他衣不蔽體,形容枯藁,在樹下嚎啕大哭。幾個驕橫的紈绔子弟立在他身前,笑嘻嘻地踹著他腦袋。他的爹娘被吊在樹梢上,脖子被抻得老長,身上蚊蠅飛舞,腳尖搖搖曳曳,猶如旗招。 他又望見一個陌生的自己,精瘦如猴,身形瘦巧,背負一位俊美青年,在鵝毛大雪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期望地道:“谷璧衛大人,小的心愿便是去個風雪不侵的處所,尋到傳聞里的‘桃源’……” 他背上那青年輕輕嗤笑一聲,并無動靜,良久才道:“若尋不到,咱們便造一個?!?/br> 陡然間,他明白了,那便是他的前生。他是個苦命人兒,幼時曾見人將爹娘吊死在樹上,有若旗招。后來他從軍,又死在了荒寂的岱輿。他的夢想便是尋見桃源,再不受風霜凍饑。 可不知何時,“仙饌”侵蝕了谷璧衛和他的神智,他變作了將人吊作旗招的惡人,變得與他最痛恨的人一般殘忍。 姬胖子跌跌撞撞地奔到后殿上,在墻上尋到暗格,進了地道。地道里昏黯,通往王府地下。黑影卻輕易鉆進地縫,在他身后如猛獸般威逼。 “別過來,別過來!”他大叫,心跳得厲害,令他煩擾,將手按在胸膛上,姬胖子卻震愕地發現他的胸膛里傳來兩道心音。 他忽而想道,是因為方驚愚當初在他身后刺了一劍之故,他的心分作兩瓣了么?怪不得跳得這樣厲害。 他這時又想起,自己是曾死過一次的人了。谷璧衛讓他復生,讓他無知無覺地在岱輿做著皇帝夢。 原來自始至終,他們都在扮家家耍樂,什么軟紅香土、花錦世界,全是屁話、偽飾! 姬胖子滿頭大汗,跌倒了又趕忙爬起,渾身青紫。順著地道不知跑了許久,他鉆進一間地窨子里,里頭畫著古怪的陣法,他認出是曾關押著小椒的地牢。 說來也奇,一踏入那陣法里,他身后的黑影便不敢近前一步了。想來那陣法曾壓制過“雍和大仙”,對這群黑泥一般的妖異也有同效。 沙門們眨巴著小眼,互相瞪視,有不慎踏前一步的,觸角當即如遭雷殛,變得焦黑。和尚們高聲慘叫,不甘地吮著自己的觸角,覬覦著陣中的姬胖子,蠢蠢欲動。 姬胖子總算放下心來,囂狂地大笑:“活該!你們這群妖怪,這下害不了朕了罷?” 又叉腰道:“這陣法不許妖異踏入一步,你們便在法陣外等上十年八年罷!” 他正囂張大笑,心口卻突而一痛。 忽然間,他望見一點鋒芒破胸而出,暗處里閃出一個人影,干脆利落地以劍刺破了他的胸膛,如當初的方驚愚一般。他顫抖著回頭,卻見是一位黑膚青年,不起眼的樣貌,他認出是方驚愚救下的那位瀛洲義軍阿缺。 阿缺抽出劍,姬胖子軟綿綿地癱倒在地。阿缺拭去血,笑道: “實是可惜,陛下。這兒還有個兩眼兩爪的人,陣法對他不起效用,故而他斗膽來弒殺您了!” 第126章 此生緣慳 大殿上的廝殺開始后,阿缺便當即趕往岱輿門關。他望見天際有一道漆黑的海線奔騰而來,谷璧衛在岱輿久居多年,早已將此地侵蝕,其分身遍布整座仙山,故而當初方驚愚和小椒打定主意,要以溟海將這地淹沒,不給谷璧衛留下一線生機。 然而當阿缺正欲啟程時,忽有一個黑影在他身畔現形。那黑影身軀如污泥一般爛稀,臉蓋一只艷麗的寶相花碗,正是碧寶衛。碧寶衛對他道:“小兄弟,先不忙走,殿下而今分身乏術,有一事尚需托你幫手?!?/br> “是何事?” “小兄弟這些時日來見慣了咱們這些非人之物,想必已不會見怪。便如‘雍和大仙’的本源是溟海一般,海若不枯,神力便不竭,老身也疑谷璧衛有一‘本源’?!?/br> 阿缺聽得迷迷瞪瞪:“‘本源’?” “對咱們來說是叫這個名兒,若對常人來說便如心臟一般。于谷璧衛而言,他定有一個‘心臟’,而老身也隱約聽聞了這心音?!崩夏嵴f著,臉龐向著大殿的地底,“就在這下方?!?/br> “這下頭有什么?”阿缺不安地問。老尼道:“尚不知曉,興許是熔漿、地脈,抑或是一只大鼇魚。殿下正與谷璧衛接鋒,無暇去顧,只得由咱們去一探究竟。本來只由老身動身前往也成,只是那地道里畫了些五方衛靈陣,這陣法正恰克大仙神力,須有一位不受陣法所礙的人去才成?!?/br> 碧寶衛望一眼阿缺緊繃的面龐,“小兄弟,老身知這下頭便是龍潭虎窟,稍一不慎便有性命之虞,故也是涎著臉皮賴求你。你若不愿,老身也不強作打算?!?/br> 阿缺卻搖頭:“龍潭虎窟又如何?陰府都險些走過一遭了!殿下當初既救我一命,我便當為他蹚沸蹈火!” 于是片晌之后,他們立在血淋淋的姬胖子的尸首前,面面相看。 阿缺先前入了地窞,藏在暗處守株待兔,一劍刺穿姬胖子胸膛,手腳還有些打顫,道:“啊唷唷,不想這地下沒有熔漿、地脈和大鼇魚,倒有一只肥豬!” 碧寶衛贊道:“小兄弟做得好,有這五方衛靈陣在,若非你出手襄助,咱們險些讓到嘴的肥rou飛走?!?/br> “谷璧衛應也是同你們一樣的九爪魚罷?為何這法陣對他不起效用?” “并非不起效,而是只有對咱們效用的半數,因他原本便是凡人。加之他平日不會自此入這地道,故而敢大膽施陣?!?/br> 阿缺彎下身,提劍在姬胖子身上劃開三道傷口,伸手進去探摸,果不其然,姬胖子兩邊肋骨里各包著一枚心臟。其中一只顯得漆黑,正不祥地鼓動,蜘蛛一般盤踞在身子里。阿缺一劍刺穿那心臟,頃刻間,地動山搖,凄烈長鳴震天。 震動持續了許久,待平靜下來時,他們已跌了個七葷八素。阿缺趕忙一骨碌翻身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只小膽瓶,接了那漆黑心臟里淌出的血液。 “大人,這便是谷璧衛的血么?” 黑泥般的老尼點頭,“要啟前往歸墟的門扉的血餌鎖,非需此物不可?,F下憑一柄鐵劍,尚殺不了他,須等溟海漫過此地方可。咱們且同殿下會合罷?!?/br> 阿缺撕下一片衣衫,珍重地將那血瓶裹好,放入懷里。然而自地道里攀出時,他便當即大吃一驚,原來外頭密匝匝地擠滿了受谷璧衛cao縱的“走rou”,成群成片,原來尋常鐵劍奈何不得其心臟,谷璧衛神力猶在,尚能cao使眾兵將。 “大、大人,小的不是殿下,做不到以一敵萬……”阿缺囁嚅道。 話音未落,卻見身畔黑影如箭而出。與此同時,地里好似長出無數根荊棘般,狠狠將那群“走rou”刺穿。原來是那群員嶠怪僧自地里鉆出,觸角宛若利刃,鉆透阻敵。阿缺大喜,趕忙奔到馬廄里解下一匹騧馬,翻身騎上,趕往門關。 一路上,他持劍抽帶格擊,卻覺愈來愈力有不逮。遠遠的可見岱輿門關,墩臺上拋車發石如雨,號煙沖天,鐵騎重甲具裝,揮舞戟刺,喊殺聲震長霄,移山倒海地向他沖來。而正當此時,溟海水已沒過馬膝,身邊襄援的員嶠僧眾卻越來越少。 碧寶衛回蕩在耳邊的聲音也漸弱:“小兄弟,大仙為令溟海傾覆仙山,已是不余遺力,咱們也怕是要……消亡在此地了?!?/br> 阿缺咬牙:“不打緊,這處還有我呢!就算是拼上這條性命,我也會將血瓶送至門關!” 倏時間,他突見甲騎擺開贏渭陣,鐵籠一般圍著他。鋼槍齊刺,弩箭連發,攔在他身前的員嶠僧眾哀叫著倒下。岱輿騎卒們蜂擁而上,刺馬股,斬馬腿,阿缺從馬上摔下,被很快圍起,寸步難行。 無數柄突火銃對準了他,碎瓷、鐵屑如星似雨,一齊噴發,縱使員嶠沙彌拼力相護,阿缺也不免吃了幾下碎彈,身上流血。他抽劍在手,提刺點攪,刺穿幾位騎卒的心口,怒吼道:“來啊,一群混沌賊,也敢阻老子的路!” 忽然間,他感到腿上一熱,像被毒蛇長獠扎透,低頭一看,卻見小腿肚被彈片打爛。他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一位岱輿仙山吏手執陌刀,就要向他當頭斬落,這時從地里突刺出一只漆黑的觸角,將那仙山吏的腕節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