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縱驕狂 第85節
寒風漸緊,葉落紛紛。方驚愚謹慎探前。兩邊林木分開,到了一處略敞的空地,那里竟有一群黑影,正蹋著一只葉子揉成的鞠球,嬉鬧著。泥濘的腦袋,七只眼,九爪魚似的滑溜溜身軀,正發出頑童似的歡聲。 見方驚愚前來,黑影們忽而立定不動,望向他的目光里透著好奇。方驚愚忽一陣迷惘,這群黑影同方才他在金山寺前所見的兇戾的一位截然不同,倒似員嶠里的和尚們。 這是怎的一回事?正當遲疑之時,他卻見其中一個黑影用觸角卷起鞠球,示好似的向自己遞出。心突而軟了一瞬,方驚愚夷由著上前,然而正于此時,突有一箭疾出,正刺其中一只黑影的眼睛! 黑影發出慘唳,其余影子驚惶地抖瑟,飛也似的退后。方驚愚急忙回首,喝道:“楚狂,別傷祂們!” 他直覺這眾影子并非傷人取命之徒,大抵不是他們尋的那害人的兇嫌。然而扭頭一望,卻見楚狂也一副愕然神色,與他道:“殿下,我方才未開弓……” 忽然間,林間寒風淅瀝,枯木大響,樹影搖動,跳出許多人影。那群人影大多著葛衣布衫,方巾秸鞋,小民伙夫的模樣,然而臉上的神色卻貪獰。人群里混著不少著羅漢褂的釋子,方驚愚甚而望見一個令他諳熟的人影。 那人一身盤領布衣,疙疸臉,顯是那位方才在金山寺前跌倒怪叫的香客。方驚愚見了他,立時理會得是怎一回事,冷了臉道: “你們設計騙了我們?” 那香客嘻嘻一笑:“兩位一瞧便是別地人,不懂這些‘仙饌’稀貴,似和璧隋珠。我不過多言幾句,不想兩位竟乖乖咬鉤,多虧你們大舉搜羅,咱們才能坐享其成?!?/br> “你們究竟是為何要尋這群黑影?” 有人斥道:“小子不諳事,言三語四!這哪是甚‘黑影’?這分明是人人心向往之的‘仙饌’!” 一眾人貪婪地摩拳擦掌,手執刀槊鏜鉞,向黑影們緊逼而上。方驚愚想起那群因性命有虞而不得不隱居山林的員嶠和尚,祂們中執牛耳的人物——一位臉蓋寶相花碗的老尼曾道出過自己遭害的緣由:“懷璧其罪?!?/br> 于是方驚愚兀然明曉了:在岱輿,這群七眼九爪的黑泥精被大肆圍捕,因祂們的血rou可愈傷增力。祂們的肢軀被截斷之后,便被稱作“仙饌”而售賣。這群岱輿人欺生,故意蒙騙他們這群黑影是害人兇犯,欲借他們之手坐收漁利! 眼見人影涌動而來,四面包夾,方驚愚捏緊了手中劍柄。然而正于此時,但聽幾聲颼颼聲響,繼而是接二連三的慘叫聲,數枚大網從地里升起,塵灰四濺,牢牢將這群不速之客攬住。 方驚愚瞠目結舌,定睛一看,方才辨出這是先前楚狂纏著他買下的搜山網。原來楚狂清早起來忙活,便是在棚屋周圍布下網子,用以捕獵。 那網極結實,人也掙不脫。一眾岱輿人被攏住,叫罵連天,卻被捆作一團rou球,動彈不得。 楚狂在一旁看戲似的,得意地抱手:“殿下,看來我也不是全然腦筋不好。這叫螳螂捕蟬,黃……黃狗在后呢!” 第102章 亡不為夭 又一個漆黑的夢破碎,小椒捂著心口,汗涔涔地自榻上驚醒。女侍們隔一層撒花帳子聽到動靜,早有所備,輕手輕腳地端一碗甘草湯來,給小椒吃了,讓她安神靜氣。 小椒怔怔坐在榻上,望著水銀似的月光。近段時日,她白日里做沖和淡遠的神女,夜里嘗夢魘頻發之苦。每一個惡魘都所差無幾:一個黑影在深林間穿梭,血口大張,奪去所遇黎庶的性命。而她只能眼睜睜望著一切發生,無力相阻。 她瑟索地搓了搓手指,指尖宛余鮮血的黏膩感。陡然間,她心中一陣發毛。 翌日清晨,小椒大擺排場,先擺一臺唱神戲,請幾個戴木雕臉子的沙門朝神,打土鼓,吹尺骨笛。又請了治癆法師來,給自己畫天蓬法符箓,除三尸九蟲。神女府中一時門庭若市,笙歌沸騰。 然而唱罷戲、貼過符法了,噩夢仍然不歇。已有蜚語搖鈴似的傳遍神女府,說小椒雖貴為神女,卻常夢中驚悸,是鎮不住邪祟,名頭頗虛。小椒雖未病瘥,卻也只得悻悻罷手。 過了幾日,方驚愚和楚狂自郊荒回來了。他們回到王府中,只見晴風拂竹,如舞青霓。谷璧衛正在涼亭里烹苦荼茶,一襲天水碧色錦衣,風姿瀟灑。他本是噙笑的,然而當方驚愚和楚狂將一團人撇在其腳下時,那笑意卻不自覺斂起了。 原來這兩人沒帶回那害人的兇嫌,反倒用搜山網捉了一批綠林人物來,隨性地丟在他面前。 谷璧衛背手微笑,既不提審這群人,也未開口相詢,好像一切皆了然在胸一般,道:“兩位果真本事足,網羅到一批匪盜,只是不是在下希求兩位尋到的害人性命的兇嫌?!?/br> 楚狂一手叉腰,另一手搭上方驚愚頸窩。他倆不過出去數日,倒好像更熱昵了幾分。楚狂道:“實話與你說,咱們哥兒倆將岱輿的地皮一寸寸捋碼過,皆覺岱輿沒什么害人性命的兇犯。若說有,也當是受了苦害,禁不住逃跑的那群‘仙饌’?!?/br> 谷璧衛聞言,目光一剎間銳如鋒刃。 “有一群寄寓在員嶠的七眼九爪魚,他們便是‘仙饌’,又是受人供奉的雍和大仙的同宗,是不是?”楚狂絲毫不懼他目光,口無遮攔?!岸銈円驅Φk們折割,惹惱了祂們,方才遭其報復。因而這群黑泥精發狂吃人,并不止歇,是這樣罷?” “真是教人啼笑皆非?!惫辱敌l笑意盈盈,“這位小兄弟的意思是,比起那九爪異類,你更不信兩手兩腳的常人么?莫不是你被祂們蠱惑了心智,方才為祂們講話?” 楚狂冷哼一聲:“比起這群千丑百怪的黑泥精,人心才教捉摸不透,還險惡萬分呢。你瞧瞧這群強人,尾隨咱們,便是為了尋到那些烏漆墨黑的九爪魚,吃祂們的rou,還欲攔路害咱們性命。谷璧衛大人,看來是您治下不嚴,致使岱輿處處有惡人吶?!?/br> 一時間,兩人間劍拔弩張。方驚愚忽無由地想道:若是許久以前的天符衛和谷璧衛,大抵也會如他們一般對峙。 最后是谷璧衛突而莞然一笑,化解了那箭在弦上的緊張,道:“不論如何,兩位也算是解了在下心頭一樁惑事,在下會派人再去搜羅那害人兇嫌,兩位理當受賜?!?/br> 他一擺手,便有下人將那豬皮口袋呈上。楚狂立時一個箭步沖上前,將其抓在手里,感受到那rou片隔袋撲撲跳動,反倒松了一口氣。這時谷璧衛道: “二位外出也有些時日了,這幾日權且休沐罷?!?/br> 兩人離開王府時,方驚愚往后瞥了一眼,恰見那群被捆倒在谷璧衛腳下的兇徒湊泊起來回望著他倆,顯出一種詭譎的寂靜。他們眼神深處有一種漆暗的光,如出一轍,令人覺得格外不祥。 方驚愚不禁打了個寒噤。谷璧衛的眼里也閃著所差無幾的黯光。 他忽有種莫名的預感,仿佛這群人與其同心同體,是谷璧衛之血rou手足。谷璧衛看似是常人,可他才是盤踞在這仙山里最大的一只七眼九爪魚,無一地不被籠于其陰影之下。 ———— 休沐的日子里,方驚愚和楚狂兩人在神女府中安歇。 小椒照拂他們,命下人拾整兩間潔凈廂房出來與他們住。方驚愚卻閑坐不住,常踅摸去楚狂房里,同他諞話。 這一日他進屋來,只見楚狂不理他,獨個坐在漏窗前以鹿皮抹劍。地下碼著一摞箭,天雨鐵鏃頭,育遺鳥羽,精光閃閃,正是“閻王鳴鏑”。原來楚狂一得閑便往那小少年鋪子里跑,備下一疙疸兵戈。 方驚愚見了,問道:“這是嚴陣以待了么?” 楚狂道:“不錯,是枕戈待旦了?!?/br> 方驚愚覺得有趣,一個初識時斗大字不識一個的白丁,蹄爪分明,而今竟能吟出些詞句來了,也不似新學的,倒似是后來想起的。他問:“谷璧衛這個人,你看出些端倪來了么?” “這人對咱們存有戒心。且有一事很古怪,這些日子里,我常聽聞岱輿黎氓道,這谷璧衛仿佛在仙山處處生了眼睛,大事小事,皆能被他風聞?!背褚е?,“殿下發覺了么?當日咱們將那群歹賊捉到其面前時,他問也不問,便曉得了咱們的來意?!?/br> “大抵是他在城里安了許多細作耳目罷?!?/br> “恐怕不止是細作?!背裼杂种?,最后道,“殿下,岱輿這地兒教我心里毛亂草勢的?!?/br> 一陣涼風忽起,像在半空里劃拉過一筆,長長地穿堂而過。楚狂忽而抱住了臂膀,打了個顫,雙眉皺作一團:“我總覺得……仿佛無處不有人在望著我?!?/br> 方驚愚也不禁不寒而栗,望望四周,只見庭院空寂,不見人影。他走上前,默然地抓住了楚狂的手。脈搏在掌心里攢動,糝雜著兩人不約而同的驚恐。這時楚狂又道: “還有,古怪的不僅是谷璧衛,那些岱輿人也是?!?/br> “怎個怪法?” “他們望著我的時候,兩眼寒浸浸的,不似十數個人,倒似只有一人在看我?!?/br> 這話教方驚愚感同身受,走在街上時他便覺察到,岱輿這地看似繁華,其中的人一個賽一個的離奇。最后方驚愚定了定神,捏捏他的手指,道?!皠e想了,再想下去,又當如以往一般打噩夢了。沒事的,不論發生何事,我都會在你身畔,不會走離?!?/br> 楚狂回望他,目光本帶著風攪雪似的驚疑,此時卻漸漸消退。方驚愚的眼光鋒芒畢露,清人心神,驚人魂魄,卻教人心安。方驚愚輕輕湊上前去,楚狂卻赧然似的,別過了臉。 “怎么了?” “沒怎么?!背翊?,心里卻不由得想到他們在郊野棚屋里的荒唐事,心口促亂地咚咚響。 方驚愚說,“我又沒怎么你,不過是瞧你眼睛。倘若是臨陣時候,你連我兩眼都不敢看,簡直是個熊包?!?/br> 楚狂大怒,轉過臉來看他,卻被他的唇噙個正著。經一番小雀兒似的啄吻,滿口的牢sao話兒變作了含混的細聲。兩人像扭麻繩似的,滾到榻上。楚狂推著方驚愚胸膛,低聲怒道: “你又來!你那朘子犯了一夜都空不得的病,一定要入人么?” 方驚愚道:“我被你玷了身子,早沒人要了,不和你弄活和誰弄去?”楚狂道:“你個死sao棒,你不老叫我哥么?對你哥也下得去手?” “你不是還沒認么?”方驚愚臉不臊心不跳,步步緊逼,“你若認了,我哪兒會尋你睏覺?” 楚狂倒在榻上,發絲散亂,兩眼里含著沖天怒火。這時方驚愚又道:“何況再往后幾日,碧寶衛、白環衛皆會到王府里拜訪,若到那時,府中人多耳雜,便難再辦事了?!?/br> “碧寶衛和白環衛?”楚狂困惑了一瞬,旋即了然。姬胖子作為白帝之子,行將登極。為這一場登基大典,岱輿上下正緊鑼密鼓地籌備中,三仙山中的碧寶衛、白環衛自也當到來。 這興許是取得血瓶的好時機,只是與三位仙山衛為敵,不知又要流多少血,受多少難。 楚狂微微戰栗,極力壓下心頭不安。他緊盯方驚愚許久,自暴自棄地將兩膀攀上方驚愚的頸子,啃上對方唇瓣,像一條不服馴的小犬,最后氣悶悶地道: “來罷。來行你那禽獸事罷?!?/br> 方驚愚看著他,喉間忽感到焦渴,渾身一寸寸頃刻間都變作了久旱之地。于是棉紙窗里,兩個身影偎傍著,往后的一夜難解難分,疊為一體。 ———— 幾日后,王府中果真旗鼓大張,開道的金字牌、白粉牌在街巷里橫沖直撞,仙山吏們執鞭趨辟,鑼牌傘扇接天連地。方驚愚和楚狂也天未明便著好衣裝,立在府門前。 今日碧寶衛、白環衛前來,谷璧衛與小椒也盛裝抹飾,出府來迎了。只聽鑼聲十三響,一頂綠呢暖輿在八名扛夫的抬護下緩緩而來。 青碧纈簾一動,一位龐眉白發的老婦踩著馬扎,緩緩下輿。她生得短個兒,手小腳小,似一粒圓豆子。一身金繡青羅衣,腰里系一只碧玉葫蘆,慈眉善眼,看來便是碧寶衛了。然而此人全無仙山衛特有的威壓氣兒,笑吟吟的,反倒似一位鄰家老太。 谷璧衛見了她,拱揖道:“大人遠道而來指教咱們,一路勞累了!先權且歇歇腳,今夜治宴時咱們再歡談?!崩咸类佬Φ溃骸肮辱敌l不必客氣,一路來此舒舒坦坦,眼一睜一閉便到了?!?/br> 她的目光落在小椒身上,旋即笑問道:“這便是神女大人?” 小椒張口結舌,慌忙行禮。然而因她先前是個俗野丫頭的緣故,儀禮未掌全,倒似鴨子顛顛拜拜。碧寶衛上前,執著她的手,掌心暖洋洋的,和氣地瞧看一番,歡喜地說:“真是個標致女子!”又以一種很知解人的口氣道,“啊喲,神女大人近來莫非安歇不好么?頂著一對煤眼圈呢?!?/br> 小椒心里忽一動,這段時日她惡魘頻發,確是睡不安寢。碧寶衛喋喋不休,噓寒問暖個不停,似個絮聒老嫗,并無架子,教她格外親切。 正當他們寒暄時,卻聽街里鳴鑼,青對旗一擺,有傳令官聲音洪亮,喝道: “白環衛大人——到!” 眾人一驚,往后望去。只見一頂藍呢暖輿晃晃悠悠而來,扛夫四人,比起碧寶衛的架勢小了許多。暖輿在府門前停下,從輿上走下一個清麗女子,剛交二十的模樣,留仙裙隨風起舞,如飛燕般輕靈??山谭襟@愚和楚狂訝異的卻是隨后下來的一人,斜紋經錦衣、銀繪幡帶,卻是打扮得人模狗樣的鄭得利。幾人見了,不禁驚呼道: “得利,你怎么在這兒?” 過了老半日,一眾人鬧哄哄地將碧寶衛、白環衛簇進府中去。庭里清溪流石,靜幽暄和,幾人坐在亭中,望著彼此熟識的面龐,將各自近日見聞講述一番后,感慨萬千。 小椒搶白,對鄭得利道:“沒蛋子,咱們可是一通好找,險些將岱輿翻個底朝天,以為你早葬魚腹了,正要替你辦白事呢!” 鄭得利撓頭笑道,“我一覺醒來,發覺獨獨我一個被浪沖到了方壺,可寂寞了?!?/br> 這時他細察小椒神色,卻見她青青白白一張面盤兒,不禁遲疑道:“秦姑娘,你臉色不大好,是怎一回事?” 小椒唉聲嘆氣:“近來頭痛得緊,噩夢叢生,難捱得很?!编嵉美f,“我替秦姑娘把把脈?!庇谑潜闵斐鰞芍?,搭在她腕節上,愈聽脈臉色也愈青白。小椒問:“怎么了?” 鄭得利默然不語。他忘了,自在瀛洲時被玉雞衛一掌穿心后,小椒便無心跳,也無脈搏,自然診不出脈。他說:“嗯……嗯。脈細血虛?!?/br> 小椒聽了,臉色更白,道:“鄭神醫,你快寫個方子來,救救我?!?/br> 這時一個女侍過來,輕輕俯在小椒耳邊道:“神女,谷璧衛大人、碧寶衛大人有請?!?/br> 小椒沒法子,只得向其余三人道,“總而言之,鄭蹩肚沒事兒便好,快快寫個方子給本神女。我忙著呢,便不同你們說閑話了?!闭f罷提裙便走了。 余下幾人坐在涼亭里,目目相覷,看著彼此的眉眼,因失散多日的緣由,此時一見覺得格外熱昵。方驚愚向鄭得利細細相詢,問的是在方壺的經歷。楚狂聽了半截話兒,卻也被女侍叫走,說是姬胖子吩咐他要去行護衛之責。最后亭里只坐著兩人,一位方驚愚,一位鄭得利。 方驚愚神色活暖,鄭得利卻似心有所忌。此時他想的是白環衛在方壺藏書閣里與他說的那番話,白環衛曾與他道,骨片有載,能出岱輿者僅有一人。他望著方驚愚,心緒纏結。 方驚愚似也察到了他的復雜神色,問道:“怎么了?” 鄭得利自石桌上拿起青花海水壺,給他倆各斟一杯酒水?!绑@愚,往后你們有何打算?欲要如何出岱輿?” “眼下有兩事要畢,一是摸清去城關的徑道和守備,二是要取到碧寶衛、白環衛和谷璧衛的血,才能啟城關上的血餌鎖?!闭f到這里,方驚愚眉宇不禁染上憂色,問鄭得利道,“得利,你說你被白環衛看中,作了她舉薦的人兒。你有否法子能近她身,取她一二滴血來?” 這要求對鄭得利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儒生而言著實太難,方驚愚心里也直犯嘀咕,誰知此時鄭得利手腕一翻,將一只血瓶遞與他。 “給你。白環衛的血?!?/br> 鄭得利口氣稀松平常,反倒是方驚愚疑起了自己的雙耳。他接過血瓶,翻來覆去地看?!澳恪闳绾稳〉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