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縱驕狂 第75節
楚狂說:“已吃下去了?!?/br> 方驚愚臉色發白,趕忙將方才所見聞對他描述了一通。當聽到那藥是和尚們口里吐出的黑水時,楚狂卻似不大吃驚,只是道:“那藥確有些效用,我身上此時已不怎樣痛了。再者,那‘大源道’教主予的rou片來頭就不怪么?也不知是從哪具尸首上扒下的rou?!?/br> “你不覺他們怪誕么?” “仙山之大,無奇不有。何況這里不是蓬萊、瀛洲,是除白帝和仙山衛外少有人涉足之地,有什么都不稀奇?!背竦?,“我不是勸殿下坐以待斃,只是我現下著實孱弱,實在護不好你。要么殿下拋下我便走,要么就等我再將養些時日,咱們再行出逃?!?/br> 方驚愚道:“我死也不會拋下你?!?/br> 楚狂莞爾道:“我才不會教殿下死呢?!闭f到這里,兩人相視而笑,先前那隔閡感倒輕薄了。方驚愚看著他,愈發覺得他靜下來時像極了兄長。但自己寧可楚狂再生龍活虎些,現在他那恬靜而虛弱的模樣,實在教自己放心不下。 往后的幾日,當和尚們再送藥來時,方驚愚悄悄使jian?;?,拿一只調羹說要給楚狂喂藥,實則在他下頦處墊一張手巾,藥汁沒倒進嘴,都悄悄傾進巾子里,卻也沒教和尚們發覺??赏忸^的長廊、客堂、殿閣,處處都有那些和尚的影子,他們便是想逃,也插翅難飛。 閑得無事時,方驚愚將燈籠錦窗紙戳幾個洞,悄聲覷外頭的景色。他發覺那些和尚寅時起早,在大殿里念早課,聲音震得地磚嗡嗡響:“南無薩怛他蘇伽多耶——”方驚愚在瀛洲時閑得無事,讀了許多如意衛的閑書,故對九州的種種傳說倒不陌生。這咒聽來似九州的佛頂神咒。 爾后和尚們過堂、開門灑掃,行一種古怪的禪修。他們也不打坐敲魚鼓,而是將僧衣解下,讓那漆黑綿軟的身子曝著日光。 這時方驚愚才知他們果真都生得稀泥似的模樣,手腳并不成形。他們口里傳來嘩嘩的歡喜聲,旋即泥水交融一般,彼此混作一塊兒?;突腿展庀?,大殿前一大攤黑水混攪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四下里都是欣喜的呼聲:“鉸瀜!鉸瀜!”像是“交融”的意思。其后黑泥們復又成形,也分不清誰用了誰的身子,只是各揀各的僧衣穿上,又淅淅索索地游走了。 方驚愚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想:在這地方待久些,怕是自己的腦筋也要融得稀巴爛了。 這些僧人極愛觸碰彼此,平日里撞面寒暄,便伸出軟泥樣的一條觸角,同對方纏結卷繞,叫一聲:“鉸瀜!”這便算示好了。 他們還愛一人大張著口,另一人從其口里鉆進去,復又從僧衣底爬出來,這更是一種大大的示好。被鉆的那人和爬出的那人都欣喜若狂,顫抖著大叫,聲音同刮鐵鍋一般。方驚愚簡直不敢想其中一位是從什么洞爬出來的。 但對于這些和尚而言,似乎他們的形體并不受拘縛,能同旁人融為一體是件好事。他們雖有早晚課,可廟中常有人打更巡邏,平日里出去獵獸,也有一伙兒人相隨,教二人尋不到逃跑之機,且這時發生了一件事,教方驚愚心緒更加煩擾。 原來是斷了幾日藥后,楚狂的傷勢突而急轉直下,休說好轉,如今的模樣比先時更為虛虧了,高燒不退,只飲得下一點水,其余的吃食喂進去只會盡數吐出來,且吐到后來只剩血水。身上的創口也在開裂,渾身滲血,簡直不似活人。任方驚愚平日如何鎮定,此時也急了眼,在山上尋了些寬葉十萬錯敷在楚狂身上,傷也不見好。漸漸的,楚狂進氣少而出氣多了。 方驚愚望著楚狂消弱的臉龐,心里發痛。一次次受瀕死的重傷,又一次次濫用來路不明的rou片,楚狂的身子早千瘡百孔,這傷勢再不可耽擱了。 說干便干,他悄悄畫了逃出山門和密林的輿圖,乘著僧人們晚課,方驚愚將楚狂用褥子包好,扛在身上,悄沒聲兒溜進夜色里。楚狂燒得七葷八素的,龐兒通紅,其余地方則顯著虛孱的蒼白,這時也難得地醒了,迷迷糊糊地問: “殿下,我們去哪兒?” 方驚愚道:“帶你夜奔?!?/br> 楚狂趴在他肩上,耷拉著腦袋,微微地笑了,說:“被捉回來……浸豬籠怎么辦?”方驚愚說,“被爹浸么?他大抵只會浸我,舍不得浸你?!?/br> 說到這里,他忽發覺自己說漏了嘴,心里大呼不好。手里還沒楚狂是兄長的鐵證,他同這話只會自找不痛快,還會教楚狂發惱。然而一轉頭,卻發覺楚狂倚在自己肩頭,又人事不知了,心里也不知應是緊是松,只是長嘆一口氣。 夜深林靜,惟蟲聲。幾點光火在草叢間飛散,青幽幽的,不似螢蟲,倒似磷火。這林海漫漫無邊,四下里又黑,人走進去,便似在一個黑布罩子里打轉,永無出路。方驚愚出了一身冷汗,身上發寒,這時才知自己跳出一只套,興許又入了別一只虎口。這樣人生地不熟之處,他背著一個不省人事的楚狂,又能投身于何地? 匆匆奔逃許久,這時他想望望離那古剎已有多遠了,遂回頭一望,只見眼前漆黑,不見其中燈火,總算得松一口氣。 可就在此時,他聽見了一陣窸窸窣窣的水聲。 一時間,方驚愚寒毛倒豎。 他向四周張望,卻不見溪河。既無流水,又是哪來的水聲?回頭望去,只見眼前仍是一片靜謐的漆黑,自己已在密林中奔逃許久了,離古剎已十足的遠,那些和尚怎跟得上來? 突然,眼前的黑暗里張開了無數只亮閃閃、繽紛斑斕的眼目,齊齊望向了他。 方驚愚猛起一陣雞皮疙瘩,借著弱微天光,方才發現自己身后的并非夜色,而是一股涌動的暗流。他從一開始便被跟隨著!是和尚們黑泥似的身影擋住了燈火。他便似口里之虱,無路可逃。 這時方驚愚終于覺得勢急心慌,禍不單行,腳下突而一空,他向下墜去。他立馬覺知這是一只陷阱,上頭蓋了浮土,下面大抵有尖刺。 于是他伸手撐著土壁,往下一望,卻見地下攢著一窩棘刺。但此時他只覺手上一松,原來是土壁也不結實,早被掘空。兩人往下墜去,情急之下,方驚愚摟住楚狂,在半空里翻個位兒,用身子護住對方,自己則重重摔下,被尖刺扎了個鮮血淋漓。 小半個時辰后,兩人被和尚們自坑中提拉起。 和尚們將楚狂捧舉著,嘴里唧唧咕咕地講些聽不懂的話,卻看得出對他珍如拱璧。然而他們待方驚愚極隨便,拖麻袋似的,將他一路拽扯回古剎。方驚愚身上劇痛,幾乎要吐血。 待回到廟中,和尚們將他們圍在中心,擺一副會審架勢。楚狂也醒了,精神略振了些,見到方驚愚一身刺傷,不顧自己,反先憂心地問:“殿下……沒事罷?” 方驚愚道:“我沒事,可指不定等會兒要發生什么事?!焙蜕袀兯埔蛩麄兊某鎏佣豢啥?,時而交議,時而尖叫,聲音像貓子爪撓木頭。 最后他們集議畢了,有人徐徐而來,將一碗漆黑的藥漿放在方驚愚面前,大聲咆哮著。 方驚愚被震得兩耳生痛,扭頭問楚狂道:“他們說的什么話?”楚狂說:“他們要你把這藥喂給我?!狈襟@愚道:“想不到他們這樣小家子氣,還記著我嫌棄他們這藥的仇,非要你細細品了,夸個一二句才成?!彼智穆晫Τ竦?,“待會兒我再拿小匙喂你,拿手巾墊你下巴頦兒,將那藥悄悄傾到別處去,你配合著我演便是了?!?/br> 楚狂卻擺一副難色,也不知怎的,他好似比方驚愚更聽得懂和尚們的言語。方驚愚問:“怎么了?” “他們說,要用嘴喂?!背裆钌羁戳怂谎?,神色復雜,“一滴也不許剩?!?/br> 第89章 乳水交融 方驚愚如遭晴天霹靂。 他早做好了受懲處的準備,以為將遭鞭笞或狴犴之苦,誰知和尚們給他準備的卻是這離奇的懲罰。 但轉念一想,這懲處并非全無由頭。和尚們因他們逃跑而勃然大怒,且大抵是想起了先前方驚愚拒絕取藥之事,還瞧出楚狂是他珍重之人,不去罰他,反倒去強灌楚狂一碗藥,知曉這樣能教他更難受,可謂心思狡獪。 但有一事仍令方驚愚莫名其妙,他問楚狂道:“為何你聽得懂他們說的話?” 楚狂身子一顫,實話實說:“我近來rou片吃多了,不知怎的,竟也漸漸聽得懂他們所言了?!?/br> 方驚愚望著他,一臉憂色。這些和尚外形生得和蓬萊國師所差無幾,想必是與“仙饌”、rou片有著極大干系了,楚狂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只是這能聽懂其言語的癥狀,又不知是什么暗疾的前兆。方驚愚蹙眉道:“這藥來路太怪,你還是莫要吃了?!?/br> 楚狂說:“若在這里反抗他們,恐怕咱們會被撕得稀巴爛?!?/br> 果不其然,和尚們似看出了他們包藏逆心,當即扭動著大叫:“芣厛話!” 忽然間,一只只漆黑的觸角伸出,狠狠鎖住方驚愚的腕子。那觸角上的力勁甚大,幾乎能碾碎骨節。方驚愚冷汗涔涔,才知若這些沙門有心,隨時隨地能奪他們性命,他們的處境萬分兇險。 楚狂連忙對和尚們道:“法師們莫要介懷,我這主子不會講話,諸位有何吩咐,咱們定會照做?!焙蜕袀兛偹銤M意地呼嚕著,放開了方驚愚。 方驚愚驚魂未定,看看腕子,只見其上已浮起一道青紫淤痕。若他們再用些氣力,拽掉他手腳也是輕而易舉。他又低聲問楚狂:“喂藥就罷了,為、為何是要用……嘴?” “興許是因為對他們而言,口喙掌出納,是五官里最重要的一物?!?/br> 仔細一想,確是如此,這群和尚生七八只眼睛,并無耳鼻,平日里寒暄罷了,便兩口相吸,或是鉆進別人口里去,同那人熔作一爐,叫一聲:“鉸瀜!”想必同別人交吻,是他們一種很親熱的禮節??蛇@仍解釋不了為何和尚們將其當作一種懲處的手段。方驚愚又磕巴道: “那為何又要我和你……親……” 楚狂警戒地望一眼僧人們,壓低聲兒同方驚愚道:“殿下,不知你發覺一事否。這些沙門對你我的態度全然不同?!?/br> 方驚愚點頭。從往日便能看出,和尚們對為楚狂送藥一事頗為上心,對自己卻冷淡疏離。捉回他倆時,和尚們托舉著楚狂,卻將他扯拽在地上;自己講錯一句話,他們便大發雷霆,每回都要楚狂出來打圓場。 楚狂道:“興許是因為我rou片吃多了,那rou片又與‘仙饌’、和這地的和尚同源,他們將我當作同類了!見殿下挾我而逃,還以為是殿下要加害于我。要殿下給我喂藥,是為了證明殿下對我并無歹念。要用口來哺喂,也因口器相接乃他們的一樣禮節。殿下若能舍身同我口唇相觸,他們便信你不是個惡人了?!?/br> 方驚愚面露嫌色:“我能對你有什么歹念!你講起他們的心思來頭頭是道,比起我來,仿佛倒更熟稔他們,楚長工,你不會是他們那邊派來的細作罷?天天惦記我這張嘴巴,怎么吃都吃不夠?!?/br> “殿下,這就不對了,只是喂藥而已,不是什么風月事。你再嚕哩叭嗦下去,他們真要拿咱們開刀了?!背癖憩F得倒鎮定,只是手指在打顫。他將那碗往方驚愚的方向推了推,閉上眼,道,“來……來罷?!?/br> 方驚愚舉頭一望,只見那群僧人環繞著他們,圍得似一堵密不透風的墻,有的臉嵌瓷碗,有的露六七只眼睛,眨巴眨巴盯著他們。 在這境地下,饒是方驚愚也臉紅筋漲。罷了,只想鼻子底下的事罷,喂便喂了,同楚狂交吻又不是頭一回。方驚愚心一橫,端起碗來,噙了一口藥。 這藥一入口,又苦又咸,好似黏稠的海水。想到這是那些和尚口里吐出的黑水,方驚愚更覺如坐針氈。只是這水也奇,僅噙著片刻,身上的擦傷好似也不痛了。 莫非這黑水真有療愈之效?方驚愚心想,慢慢接近楚狂。楚狂微啟著唇,仿佛正待侵入。方驚愚緩緩將黑水渡進他口里,嘗到他的舌,在苦澀里格外柔軟鮮明。楚狂發出輕輕的鼻息聲,將那藥汁咽下。一旁圍看的和尚們發出欣喜的叫聲: “鉸瀜!” 方驚愚又羞又惱,恨不得尋條地縫鉆下去。這時只見僧人們興奮地大張著口,一張張污泥樣的臉龐貼在一起,也似在口唇相銜,繼而是身軀相融,在地上淌作一攤攤泥水。這情形詭異之極,方驚愚也不敢多看,又含一口藥,喂給楚狂。 楚狂乖順地咽下,待哺的雛鳥似的。只是來來回回這樣吻他,方驚愚唇上熱,心里燙,不知啄吻幾十回,只覺別人夫妻一輩子兩口相咽,都不一定有他們今日吃嘴巴的次數來得多。喂到后來,更覺渾身火燥,腦海里皆是一幕幕往時他們輾轉交頸的畫面。 不一時,藥碗空了,方驚愚總算從這焦躁里抽身出來,吁一口氣,對和尚們道:“藥喂完了,這下總可以了罷?” 于是眾僧歡喜地大叫:“鉸瀜,鉸瀜!”其中一個悉悉索索地從地上流淌過來,嘰里呱啦地與楚狂說了些話。方驚愚問楚狂:“他說了什么?” 楚狂抹一抹嘴巴,臉上居然也發紅,比起先前那涎皮賴臉的樣子,不知要懂廉恥了多少分: “他說,要咱們莫再動逃跑心思,在這地兒乖乖待著?!?/br> 方驚愚心想,鬼才要被這群黑泥精圈養,然而當下見楚狂身子松弛下來,一下便顯出疲態,額上依然滾熱如火,心知其病還未愈,不可太勉強他,便在僧人們炯炯的目光里背起楚狂,暫且回到了寮房。 接下來的幾日里,和尚們照舊送藥,只是這回連骨頭都不要了,還監看著他們服藥??蓱z方驚愚回回都得同楚狂嚙舌,后來都覺乏味了,成日里吃嘴巴,哪兒算得有興味?遂同楚狂天天交口接舌,當作是例行公事了。楚狂也神思恍惚,每回方驚愚吻他,他總視線游移,緊盯著其身后的虛空,好似在看一個方驚愚望不見的影子。 吃了一段時日的藥,楚狂的精神倒漸好轉了。閑下來時,兩人常悄悄透過窗洞覷和尚們的舉動,以尋逃走之機。 他們發覺阿阇黎們隔一段時日,便會設一個千人齋,講一次經。大雄寶殿上置砑沉檀講座,那臉蓋寶相花瓷碗的老尼便端坐其上,一旁有個都講唱誦經文,講的經聲調都很離奇。 方驚愚曾偷摸著進過藏經堂,翻過其中大藏譯經,上頭皆是看不懂的文字,形狀有些似瀛洲的古字。若是鄭得利在此,準能說出其中涵義。方驚愚忽想起自己失散的伙伴,心里又生個疙疸:也不知小椒、鄭得利、“騾子”和瀛洲的船丁們現時可還安好? 佛殿里無人時,方驚愚也暗自溜進去過,其中樹明王、韋馱像,與蓬萊倒所差無幾。他悄悄自佛像手里拿走智慧劍、金剛杵,當作防身利器。 其中有一尊佛像古怪,呈男女交疊狀,手里持雄狙樣的法器,方驚愚也取了回來。 楚狂見了,道:“這是同釋伽牟尼的信者縱樂的毗那夜迦,整尊像合起來,便象征‘欲天’,也俗稱‘歡喜佛’。信奉這教的人,會覺得男女歡事可達到神氣的交融,從而同宇宙和鳴?!?/br> 他又道,“殿下若在蓬萊仙宮里過日子,到了這年紀,也當有宮娥拿此佛像手把手地教你,怎樣用你那膫子御人……” 方驚愚聽不下去了,面紅耳赤。一講到這種葷事,楚狂簡直頭頭是道,且以他羞赧的模樣為樂。他拿起那歡喜佛手里的法器,欲轉過話鋒,問道: “這又是什么?” 那法器五六寸長,刺瓜似的模樣。楚狂別有深意地打量他,片晌后道: “行事前塞后面用的?!?/br> 這一日正恰是寺中的講經會,方驚愚和楚狂偷溜至殿外,戳破窗紙往里窺,只見僧人們大集于殿,老尼充任法主,坐一張涂漆鏤銀法座說法,口里稀哩嘩啦。 方驚愚道:“也不知是佛法高深,還是我見識淺陋,實是聽不懂他們在講什么?!?/br> 楚狂卻道:“‘無忘前事,常念先君士民之死!’” 方驚愚失驚打怪,楚狂一個大老粗,竟扯出幾句文縐縐的話來了! 回想起先前向自己講論歡喜佛時的樣子,他這才覺出些不對勁,這長工愈來愈有讀書人氣了。于是他伸手去摸楚狂的額,卻引起楚狂不滿,將他的手忿忿揮開,罵道:“亂碰我作甚?小yin驢?!?/br> “看你是不是仍在犯溫病,竟開始譫妄了?!狈襟@愚說。 楚狂道:“入你娘的,我方才是在復述里頭那老家伙說的話。她說:‘無忘前事,常念先君士民之死?!?/br> 原來這不是在講經,而是在講史。方驚愚攛掇楚狂再多聽幾句,楚狂說:“后面講的卻大多是經文了,他們這教義還同歡喜佛挺合,講的便是要‘交融’?!?/br> “交融?” 方驚愚問。這是這些日子來,他在和尚們口里最常聽到的詞兒。每當僧人們似污泥一般在旁人口里鉆來鉆去,化作一攤水時常這樣大叫。楚狂點頭:“這些僧人覺著所謂‘交融’,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人人皆是自己血rou,不分彼此。這樣想來,這何嘗不是他們追求的一種‘天下大同’?” 方驚愚聽得好奇,又慫恿他接著聽下去,楚狂卻不耐煩: “殿下,我又不是他們那兒來的細作,方才這句話是費老鼻子勁兒才聽出來的。你真想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待我多吃幾片rou片再聽?!?/br> 方驚愚冷臉道:“你別吃了!我怕你再吃下去,便只得剃度在這當和尚了?!?/br> 再吃了幾天的藥,楚狂漸有了引弓的氣力,創口好了,跑動也自如,又變得和以前一般咋咋呼呼、粗野、俗不可耐,然而方驚愚就等的是他的這副模樣。楚狂與方驚愚笑嘻嘻道: “我好得也差不多了,想必殿下也不愿在這地兒耽擱了,咱們尋機出去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