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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天縱驕狂在線閱讀 - 天縱驕狂 第38節

天縱驕狂 第38節

    少女又指向另一人,問道:“你方才也說認得方驚愚,是因什么事認得的?”

    那人道:“以前小的得罪了個渾水袍哥,被威脅要滅俺一門老小,是方捕頭尋到了山堂堂主,好說歹說,將小的保了下來?!?/br>
    小椒道:“正是如此!方驚愚往時對你們出手相援這么多次,而今他正是有難之時,你們此時不報恩,更待何時?三十余年前,瑯玕衛保境息民,敉平蓬萊戰禍,而今他唯一活著的子息遭逢大難,卻無人襄助,難道咱們真要教英雄寒心么?”

    眾人的目光有所動搖,紅衣少女乘勢追擊,張臂大呼:“咱們不必為此犧牲,只消行戮當日在刑臺下振臂高呼,大喊方驚愚冤枉!連道三聲冤屈,想必便可抵達天聽?;噬鲜ッ?,會重查此事。方驚愚的性命就全賴在諸位父老鄉親的身上!”

    有人小聲道:“這么做真不會……害了咱們性命么?”

    “不會!罰不及眾,咱們只消當日去高喊一場即可!”

    又有人呼道:“哪怕會害了咱們性命,又有何妨?方捕頭昔日幫我們,哪回不是豁出身家性命?”這一喝過后,人群里也傳出三三五五的應和聲:“是呀,咱們也該去幫他!”“只是去叫一聲,小菜一碟!”

    小椒乘機捉起扮韓將軍的正末手里的劍,當空一舉,劍穗飛舞。她高聲喝道:

    “既然要去,大伙兒便一塊去!有恩不報怎相逢,見義不為非為勇!”

    這是劇里的一句唱詞,講的是老宰輔公孫杵臼為保得趙氏遺胤,甘愿舍去性命。眾人聽了,只覺心潮澎湃,熱血上涌,紛紛撫掌叫好,一時間,寺中喧聲好似雷動。

    一片高呼聲里,小椒轉過隔板,來到后臺,一把攬住在其后緊巴巴候著的鄭得利,笑逐顏開道:“沒蛋子,你寫的這些話真有用!”

    原來她掌心里捏著一張縐紙條兒,上頭寫著蠅頭小楷,與她方才說的話一模一樣。小椒是個不大識字的白丁,鄭得利也不敢寫得太難念,許多難字都用別字替代。他赧然一笑,“還是秦姑娘念起來有氣魄,若是我上臺,兩條腿只會作篩糠樣?!?/br>
    鄭得利又繞過立柱,偷眼看了看前臺,只見臺下人聲喧雜,人人義形于色,總算松了口氣,回頭對小椒道:“這段時日若演戲,都得勞煩秦姑娘一場,咱們鼓動的人愈多,驚愚便愈有得救的把握?!?/br>
    小椒拍著胸脯,眼里放光,道:“包在我身上!”

    ————

    忙了些時日,鄭得利才得閑回府中一趟。一回廂房,卻見一只拾掇好的行篋擺在地上,里頭放著白蠟、筆匣、瓷盞、火鐮和火石、一袋骨片和用小袋扎好的常用藥材,看著似是出遠門的行裝。

    他正不解,卻見爹遠遠地順著廊子走過來了,一身襦衣,前襟大敞,一副閑散模樣。爹走到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想走便走罷?!?/br>
    鄭得利哭笑不得:“爹,我何時說過自己想走了?您這是要將我掃地出門么?”

    他爹道:“白日夜出,命星曜煜。到時候了,得利啊,是你該啟程出蓬萊的時候了。行篋里有一袋骨片,那都是蓬萊的過去,抑或是蓬萊的將來。終有一日,白帝將在歸墟再度出震繼離,蓬萊將不再需要封鎖天關的桃源石門,一切將真相大白。你慢慢讀去罷?!?/br>
    他爹總將神神鬼鬼之事掛在嘴邊,鄭得利平日里聽得多了,素來不以為意。然而今日他卻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爹:

    “爹,我還有事欲問您?!?/br>
    他爹停下了腳步。鄭得利踟躕著問:“您先前給我的那枚骨片,真是古時候的物事么?”

    “不錯?!?/br>
    “既然是過去的物件,其上怎么會寫著將來之事?”

    他爹伸出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圓,神神叨叨道:“過去即將來,將來即過去?!闭f罷這些話,便背著手走了。

    鄭得利聽得一頭霧水,在廊子上呆立。一直以來,他渾噩度日,不知自己的將來會是什么光景。要替小鳳報仇,是出于他心里的忿忿不平;要救方驚愚,也是看小椒可憐,過意不去。但他真有想過要離家而去么?

    他忽而想起爹曾對他說過的話:“抽身則泯然眾人,茍延殘生;投身則慷慨就義,轟轟烈烈而亡?!彼[約覺得自己正被卷入一場洪流之中。

    鄭得利茫然地踅到中院里,槐蔭如蓋,樹下正倚著個著鵝黃襖兒的身影,輕輕地哼著仙呂調子。那人影回過身來,一對漆亮亮、好似晨露一般的眼眸便也睞過來了,是女使小鳳。

    小鳳見了他,微笑著轉過身來,向他福了一福,問道:“我聽老爺說,公子將要走了,是么?”

    鄭得利搔著腦袋,“我被他突然攆出去了,還如墜五里霧中呢?!?/br>
    “老爺說的話總是靈驗的。公子是還在為難罷?出蓬萊可是一件兇險之事,為世人所不容。若是留在家中,便不會有性命之虞?!毙▲P笑道。

    “那小鳳你……”鄭得利眨了眨眼,問,“希望我怎樣做?”

    “我自然希望公子平安無事,可若公子要以身涉險,我也不會置喙。無論如何,小鳳會永世記得公子對我的恩情?!?/br>
    小鳳笑了起來,面頰似飄上了冉冉紅云。鄭得利看到了她那笑容,心里忽而釋然了,他替小鳳報了仇,讓她終能再度微笑,但相應的,他也給方驚愚帶了麻煩。他怎能棄方驚愚于不顧?

    小鳳看出他眉心緊攢的結舒開了,微微一笑,又哼起方才的仙呂調子,輕輕對他唱道:

    “……有恩不報怎相逢,見義不為非為勇?!?/br>
    突然間,鄭得利似被一道閃電劈中。像有一股力量自四肢百骸里涌出,灌進他雙腿。他忽然間很想見到方驚愚,將其從那暗森森的內監里救出。他喃喃自語,“有恩不報怎相逢,見義不為非為勇!”

    鄭得利橫下心來,對小鳳道:“是,我要去救方驚愚,哪怕因此而在蓬萊無立錐之地。我會仔細藏好行蹤,絕不連累你們?!?/br>
    小鳳笑了?!澳呐率沁B累了也不打緊的。公子只消記得,不論您走到哪兒,府中皆有一人候著您歸來?!?/br>
    鄭得利的眼微微潤濕,他說:“我走了?!毙▲P點頭,說,“我等您?!?/br>
    鄭得利懷著悵惘的心扭身走去,穿過游廊。那時的他尚不知此去無回,也不知跨越仙山的道途是以血淚涂抹而就的。那時的他只是回首一看,小鳳的身影漸漸遠去,然而始終依偎著那郁郁蒼蒼的槐樹,像一幅凝固的圖畫。

    他忽然想到過年時貼的窗花,他常透過它望著窗子外的雪景,冰天雪地里,唯有那紅艷艷的剪紙里的人物是暖熱的,鮮活的。窗花年節后便會被取下,可小鳳在槐樹下等待的身影卻也從來是活泛的,一直掛念在他心尖,時時浮現于眼前。往后的一生,都一如當日那般,鏤骨銘心。

    第44章 盡放疏狂

    行戮之期到了。

    這一日,颯颯寒風在街上左沖右撞。風聲極凄厲,宛若狼嚎。才是平旦時候,天邊僅有朦朧的一線光,而仙山吏們卻已充塞街衢,上百件黑衣挨挨擦擦,幾百只頭顱像山戎豆子一般滾滾向前。在這群黑豆子中央,幾架囚車里站著戴長枷的死囚。號筒叭叭地唱著,雷鳴一樣響。

    刑場寬闊,中央聳著刑臺,四周用木砦攔著,一眾仙山吏組成一堵厚實圍墻,手提馬鞭和水火棍,將圍觀者往后打退。盡管如此,人們觀望的興致依然高漲,因為這是一年僅有一度的景致。刑臺北面立一高臺,蟻列著赳赳兵勇,其上架起攢尖頂幕幄,帳上以金線繡猨獸。一團燦燦金光里擺兩張漆背椅,一張坐一個持刀老婦——玉印衛,一張則坐戴雪帽的國師。雖未見血,但風里卻仿佛飄著帶血腥味的肅殺之氣。

    高臺再北面,卻是一座巍巍城樓,砂巖墻面,重檐歇山頂。今日昌意帝將親至城樓上,遙觀行刑。雖行的是小駕鹵簿,卻有玉雞衛、靺鞨衛兩位仙山衛隨行,守衛不可謂不森嚴。遠遠地能望見武弁魚涌入城樓,龍旗飛揚,鐃鼓笛簫齊響,奏出一派堂矞氣象,看來是天子已至了。

    國師坐在帳幕里,慢慢撫摩著腰間的劍首。前些時日,他向圣上進言,揭露了靺鞨衛曾犯下的過錯,自其手里奪來了含光劍,作為勝過靺鞨衛的一件戰利品。撫著劍緱的紋路,仿佛蓬萊那坎坷不平的歷史也現于指下,握于他指間。眼見囚車駛進法場,幾個紅黑臉膛挎著歐刀,押著人犯,國師臉上顯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扭頭對玉印衛道:

    “玉印衛,瞧你那好徒弟,他現已被送來了?!?/br>
    老婦方才便在闔目沉思,此時也不張眼,只平平淡淡地回了一聲,“既經勾決,他便不是我徒兒了,只是一介死囚?!眹鴰煹溃骸斑@般心急地撇清干系么?我還是看你金面,厚待了他幾分呢?!?/br>
    從帳中看去,只見臉上抹著雞血的劊子手們將人犯一個個押出。那囚犯大多都被打蔫了神氣,像一株株爛根菜,仿佛皮rou里包的只有骨頭渣子,唯有方驚愚兩條腿能站能走。國師冷笑,說:“當初沒敢將他那龍首鐵骨抽出來,怕的便是他流血過多而死??涩F今看起來他精氣神倒足,看來是刑用輕了?!?/br>
    玉印衛卻閉眼道,“即便抽去骨頭,他也不會屈身而行的。他的性子硬著呢?!?/br>
    國師斂了笑意,默然不語。按蓬萊律令,若是天家同族,本應刑殺于隱處,然而此時無人有物證證明方驚愚是白帝之子,便只得當眾施刑。劊子手已在以酒洗歐刀,有人在宣讀諸犯罪狀,時辰到了,涖戮官高喝:“卯時已至!”

    號筒齊齊發出悲鳴,聲音上揚,飄遠,仿佛能撕裂天穹。劊子手們上前一步,揪住人犯。然而正在此時,人叢里有人大喝:

    “冤枉!”

    這話早不喊晚不喊,偏在這時候道出,陡然間便似一粒石子投進靜湖里,激起千般波浪。這枚小小火星逐漸變作燎原之勢,木砦后人潮洶涌,人群七嘴八舌地嚷道:“方捕頭冤枉??!”

    紅臉劊子手的動作止住了,涖戮官用掌在半空里一壓,于是他們的刀便也放下。人群里的聲音愈來愈大。

    “方捕頭身負冤屈,愿圣上查明!”“他未害殺人罪,為何要行刑?”“冤枉呀——”

    甚而有人擠倒木砦,用手腳去推搡在四周阻攔的仙山吏。原來這些時日里,經小椒和鄭得利在四處戲臺上的攛掇,蓬萊民眾隱而不發的怨氣已釀作滔天洪流,終在此時決堤。有些往時曾被酷吏欺壓的,親鄰被屈打成招的,現時也振臂高叫,倒不知是在叫誰的冤屈。頃刻間,法場陷入一片混亂。叫嚷聲、怒斥聲、鞭響聲熬作一股冒泡沸粥。

    國師冷聲喝道:“涖戮官!令仙山吏彈壓暴民!”

    他此話才一出口,卻見刑臺上的青年忽而兩手一松,縛在手上的繩索松了。一瞬之間,方驚愚手腕發力,臂膀似快刀般斬出,憑著鐵鑄筋骨的剛硬砸碎固定頸項的木條。他扯下蒙眼布和嘴里的麻核,像鷂鷹般向劊子手撲去。

    方驚愚拳腳凌厲,頃刻間便打翻劊子手,將歐刀綽在手里。國師瞠目結舌,卻分明望見青年指尖在淌血,一截龍首鐵尖刺破皮rou,被磨作了利刃的形狀。

    原來如此!這小子竟將支撐自己身軀的龍首鐵骨架刺出體外,并暗地里將其磨利,以此切斷了捆縛手腳的繩索!國師大驚失色,高聲喝道:“保駕,保駕!”

    果不其然,方驚愚沖下刑臺,便如離弦之箭般向國師所在的帳幕沖來。眾仙山吏們先前忙于阻攔混亂蜩沸的黎民,此時倒無暇去阻他,唯有高臺下的三十六位兵勇匆匆形成一道屏障,攔于方驚愚身前。然而青年便似對他們的方位爛熟于心似的,鰍魚一般自人隙里鉆過,踏階而上。

    “小猢猻,休想再邁一步!”數位著鐵札甲的騎卒擋住他去路。他們騎著高頭大馬,身軀似rou山一般,手里舞著碩大金瓜錘。然而那錘轟雷一般甩出去,方驚愚卻腳底無根一般,閃身而過。仙山吏們向他擲飛鐃、鐵橄欖,他手里的刀轉得似暗里撲飛的蝙蝠,竟一一打落,片刃不沾身。

    此時有兵士牽著幾只黑頭露犬來了。這種犬兇烈之極,可與虎豹熊羆相爭,加之平日里狗監會在茅草里埋一副豬心肝,令其撲噬,更養蓄得一副兇橫嗜血的性子來。那露犬嗅得方驚愚指尖血氣,身子繃如弓弦,猛烈狂吠,當即沖上去撕咬。

    方驚愚當機立斷,將臂上的鎖鏈纏作一圈,狠狠架住了露犬大張的血口。露犬的牙被崩落幾顆,他乘機擊其胸腹,將它丟至仙山吏叢中。府衙里使刀劍嫻熟的兵勇也來湊趣,一柄柄環首刀、長鋏舞得仿若龍蛇,紛紛咬向方驚愚。然而方驚愚刀法超群絕倫,一道刀光灑出,便似秋水明月般,光芒大盛,教其余所有攻勢都黯然失色。

    仙山吏們一涌而上。人潮吞沒了那孤仃仃的身影,又不得不很快將其吐出。那青年便似皓天白日,璀璨生光,一番直沖猛突,竟也無人能攔下。

    國師渾身觳觫。一個即將掉腦袋的死囚,掙脫桎梏后不是往木柵外的人海里逃,卻反身闖向戒備森嚴的高臺,這是為何?

    他琢磨不清這問題的答案,這時他看到方驚愚如冰雪般凜然的雙目,教他恍然間想起一位故人。八十一年前,曾有人也在敵圍里手執毗婆尸佛刀,英姿颯爽,劍氣橫秋。

    那人是——白帝姬摯!

    方驚愚三步并作二步,沖上石階。仙山吏們總算醒過味兒來,蜂蟻一般自四面涌來,手腳相疊,企圖夯實一堵不可逾越的rou墻。然而青年出拳打向一人肚腹,趁其吃痛彎身時猛躍而上,踩著其肩背,又伸腳踏上另一人肩頭。他在密密叢叢的肩膀間里點水蜻蜓一般行進,終是闖到了高臺之上。

    才一落地,一道刀光便劈破視野而來。方驚愚反手奪下一位仙山吏的佩劍,攔下這一擊。一位黑衣老婦冷冰冰地佇立于他面前,淡淡地道一聲:

    “你來了?!?/br>
    方驚愚說:“是,師父是該料到我會來的?!?/br>
    “我料到你會逃,卻不料你竟自投羅網?!崩蠇D說,“我不關心你是否真是無法無天,是不是做下了一樁大案。你既敢站在我面前,便該吃下我的一刀?!?/br>
    話音方落,老婦便拔“守雌”而出,刀光雪亮,湔浣方驚愚周身!方驚愚亦足如毚兔,三鋒疾出,攻其一點,好似在撞擊大鐘。他刀法劍術淹會貫通,令玉印衛也不得不為他的突飛猛進而咂唇稱奇。

    然而畢竟姜桂之性,到老愈辛。玉印衛刀法精湛,非方驚愚可比肩及踵。只見她手腕翻轉,在空里觀音灑露一般輕揮,便靈巧地在刃面上接得一層薄沙。再一揮時,那薄沙卻粒粒似脫手鏢一般凌厲,方驚愚避之不及,肩臂被那砂礫擦中,肌膚上竟留下密密層層的血洞。所幸方驚愚眼明手捷,使出些曾見過的綠林雜學功夫,穿插劈撩,下盤穩如乘輦,倒也應付得來。

    老婦艴然不悅,“你不好好學刀,學這些旁門左道作甚?”方驚愚道:“可若非這些旁門左道,我是連一絲在師父手里活下來的機會也無的?!崩蠇D又道:“方驚愚!你不返身而逃,為何要來這里自尋死路?”

    這時老婦指節攥得咔咔作響,像有一股漆黑的血流淌過她臉盤,她臉上凸起一條條蚯蚓似的筋絡。方驚愚驚心駭膽,師父是動用了“仙饌”之力!

    看來師父這回是真對他動了殺心了。方驚愚輕輕叫喚了一聲:“師父!”那一剎間,玉印衛的動作滯澀了一下。方驚愚想,她是感念他們之間近十年的師徒之情了么?

    然而下一刻,那刀光便狠狠向自己肩頸處罩下來了。這一刀毫不容情,劈破皮rou,若無鐵骨阻攔,險些便要將方驚愚渾身斬個一刀兩斷。那刀正恰卡在鐵骨處,一時無法抽出,方驚愚雖鮮血橫流,臉色慘白,卻冷冷一笑。

    玉印衛忽覺不對,此時卻見方驚愚將那突出皮rou的龍首鐵狠狠往刀刃上一叩,斬斷了鐵條,將鐵骨殘片甩出。那殘片貫穿了帷幕,如風一般撕裂了國師頭上的雪帽。

    一道極凄烈的慘叫聲響起,閃電一般闖進在場所有人的雙耳,是國師在悲鳴。

    玉印衛尚在愣怔,方驚愚已身子一沉,猛然將守雌自皮rou中拔開。他動若雷霆,一刀將國師披風斬裂,黑血如瀑飛濺。不少仙山吏被濺到那黑血,只覺guntang如熔漿,腐蝕了皮rou,不由得高聲驚叫。方驚愚一手探出,捉住國師腦勺皮,將被斬落的頭顱高高抬起。

    于是眾人望見他手里提著一只極詭異的頭顱,發絲疏疏落落,其上生著密密匝匝的小眼,瞳色五彩斑斕,這是國師的顱腦。而那倒落在地的身軀也甚是詭譎,軀體生毛,且多手多腳,仿佛一只大坐蛸,生得與那“大源道”教主頗似。

    方驚愚沉下眸子,他的猜想得到了印證?!跋绅偂焙汀按笤吹馈蓖?。在內監里關押的數日里,他早在籌謀著這一切。那古怪離奇的“仙饌”、“大源道”那令人發狂的rou粥……種種線索令他不得不猜測那以殺人取樂的國師與“大源道”教主有關。法場防援森嚴,他逃不遠,唯有反其道而行之,尚可存一線生機。

    老婦發話了,冷靜自持的模樣已煙消云散。她怒喝:“你殺人了!”

    “我本無意殺他,只想挾他作人質。方才我出手,只欲傷他胸腹,不想那處卻是他的脖頸?!狈襟@愚道,“師父,您也應看出來了,他不是人?!?/br>
    圍觀的黔首望見了他手里的怪物,張皇失措,驚叫迭起。

    “國師……那真是國師么?”“那是妖異??!為何由此人主持仙宮?”“不祥!不祥!蓬萊將罹禍難!”一時間,法場四下里喧闐不已。

    一片沸反盈天里,方驚愚心念電轉。他也知自己既害國師性命,犯仙宮之尊,定會被圍剿追殺,此時說何話都無用。

    然而此時他決意放手一搏,于死地里尋得一線生機。

    于是青年身披鮮血,高舉那只詭譎的頭顱,放聲高喝:

    “‘仙饌’與‘大源道’本屬一宗!國師卻以可令人致死的仙饌賞賜功臣!”

    “我有冤曲,懇請圣上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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