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1970(30)
與此同時…… 王桂蘭自顧自地往前走,再回頭時,身后早已沒了二班那三個女知青的身影。 她像只沒頭蒼蠅在街巷里亂竄,不知怎的就拐進了一條陰暗的窄巷子。 巷子兩側是斑駁的土坯墻,墻根堆著凍硬的煤渣和臟污的冰雪,散發著一股腐臭的寒氣。風從巷口灌進來,卷起地上的碎紙,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有人在暗處哭。 只見兩個年輕人縮在墻根下,其中一個裹著件臃腫的黑棉襖,圍巾拉得老高,蒙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睛;另一個穿得單薄,懷里緊緊抱著個布包,拉鏈沒拉嚴實,露出里面幾本書的脊背——沒有封面,紙頁泛黃發脆,一看就有些年頭了。 “這幾本……真是好不容易才弄來的,”黑棉襖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警惕,“都是以前的舊貨,你確定真要?” “少廢話,”單薄青年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票子塞過去,“上次說好的價?!?/br> “藏嚴實點!讓人抓著,咱倆都得吃不了兜著走?!焙诿抟\掂了掂手里的錢票,起身準備離開,一抬頭卻駭然發現巷口不知何時站了個人,嚇得他一個趔趄,待看清是個年輕姑娘,才松了口氣,隨即惱羞成怒。 “你他娘的杵那兒干啥呢!哎呦喂,嚇死老子了!”黑棉襖破口大罵。 王桂蘭不知哪來的勇氣,許是剛才在飯館吃了啞巴虧,心里憋著團火,竟半點不怵。 “你們在交易‘資封修’的毒草吧?被發現可要脫層皮的!” 黑棉襖和抱布包的青年對視一眼,眼露兇光,腳底下悄悄挪了挪,做好隨時撒腿就跑的架勢。 “給我一本,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看見?!蓖豕鹛m理所當然地伸出手,“不然,我現在就喊人。要是驚動革委會,那后果……”她故意拖長尾音,眼里閃著算計的光。 兩人自然明白她未盡之言里的威脅。單薄青年啐了口唾沫,低聲罵了句“晦氣”,飛快從布包抽出最薄的一本,甩至她腳邊。 王桂蘭撿起書,飛快翻開。瞥見里面的內容時,她呼吸猛地一滯,像被人掐住了喉嚨。她慌張地瞥了四下一眼,顫抖著將書塞進棉襖最里層。 再抬眼時,巷子里空蕩蕩的,那兩個交易的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王桂蘭帶著后怕出了巷子,正好與二班的幾位女知青碰頭。她們立即湊上來: “桂蘭,你上哪去了?” “咋了?臉色那么白?” “沒事,”王桂蘭擺擺手,強作鎮定,聲音還有些發虛,“就是……走累了。這天色也不早了,咱們得趕緊到馬車那集合?!?/br> 幾人走到照相館附近時,正好碰見李良宵一行人有說有笑地從里面出來。老師傅還熱情地送到門口,嘴里念叨著:“放心吧,洗好了讓伙計給你們捎到營地去?!?/br> 王桂蘭一眼就看到他們間那融洽氛圍,再想到自己剛才的擔驚受怕,一股邪火“噌”地就冒了上來。 她幾步沖上前,劈頭蓋臉地質問:“你們照相了?是不是?!” 王許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覺得她純屬沒事找事:“廢話!不然跑相館來吃飯???您請?” 這時,老師傅樂呵呵地幫腔:“是啊,幾位兵團的小戰友,情深義重,過些天就要各奔前程啦,這不就照相,互相留個想念嘛?!?/br> “留個想念?”王桂蘭的聲量陡然拔高,像抓住了什么錯處,“好??!你們拍照,你們互相留念,那我呢?!我也是伐木小隊的一員!” 她將矛頭直指李良宵,像找到了泄洪口:“是不是因為我跟她李明月不對付,你們才故意不捎上我的?你們怎么能這樣??!” “趙班長!”她轉而看向趙延鋒,聲音帶著哭腔,眼眶紅紅地試圖博取同情,“我也要照相,我要跟你照一張合照!” 趙延鋒面露難色,眉頭皺得像是吞了只蒼蠅。 “趙班長!你倒是說句話呀,趙班長!”王許還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故意拱火。 老師傅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這幾個人之間關系緊張,立即笑呵呵地打圓場,也是不想惹麻煩:“哎喲,這位女同志消消氣。真不湊巧,照相機底子用完了。您改天來,老頭子給您好好照幾張,保準比他們的都精神!” 趙延鋒暗中踩了王許一腳,又瞥了眼天色,聲音沉冷:“時間不早了,雪路難行,得盡早趕回去。再耽擱,天黑了林子里不安全,說不定真會遇上出來覓食的熊瞎子或者狼群?!?/br> “熊瞎子?狼?!”二班那幾個女知青一聽,臉都嚇白了。她們立刻七嘴八舌地圍上來勸王桂蘭: “桂蘭姐,算了算了,老師傅都說沒底片了?!?/br> “就是,天快黑了,太危險了!” “改天吧,改天我們陪你一起來照!” “是啊,別耽誤大家回去了……” 王桂蘭哪里是執著于照相?她不過是借題發揮,想緩解心里那股子因禁書而起的驚駭罷了。 那書果真是“毒草”,可越毒越好。 她看著李良宵轉身離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陰狠的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趙延鋒正要揮動馬鞭,準備趕回營地時,街道前方突然傳來一陣sao亂和呵斥聲: “走!老實點!” “低頭!不許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