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道騙人的下場是這樣(六)
接下來的時間,進展得出乎意料的平穩。 他們埋首于各自的試卷中,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成了書房里唯一的背景音。 左司辰做題時眉心會不自覺地聚攏,透出一種沉靜的專注;左司禹則顯得更加躁動,時不時會略顯粗暴地抓亂自己精心打理過的額發,但筆尖移動的速度卻并不慢。 時間在筆尖與紙頁的摩擦聲中悄然流逝。 當左司禹將最后一道題的答案用力劃上句號時,墻上那座造型古樸的鎏金掛鐘,沉重的黃銅指針已經穩穩指向了數字“8”。 窗外,莊園里的景觀燈帶次第亮起,勾勒出庭院中假山流水、奇花異木的雅致輪廓,與書房內璀璨的水晶吊燈光芒交相輝映,營造出一種與世隔絕的奢華寧靜。 你將他們做完的試卷仔細收攏,又將筆記本和幾支筆逐一裝回那個洗得發白的帆布書包里。 站起身,你朝他們露出一個符合“家教老師”身份的溫和克制的微笑:“今天的課程就到這里,辛苦了。試卷我會盡快批閱分析,周日晚會帶來更詳細的學習計劃和針對性練習。請務必完成我標記在筆記本上的基礎鞏固習題?!?/br> 左司禹抬起頭,臉上又掛起了那種燦爛到近乎虛假的笑容,仿佛之前那場劍拔弩張的對峙從未發生:“辛苦老師啦!下次見哦!” 左司辰則只是微微頷首,唇角勾起一個含義不明的弧度,目光在你臉上意味深長地停留了兩秒,才緩緩移開。 你拎起有些分量的書包,轉身,腳步平穩地走出這間彌漫著無形壓力的書房。 穿過鋪著繁復華麗波斯地毯的寬闊前廳,水晶吊燈灑下冰冷而璀璨的光芒,將你的影子拉得細長而孤單。 就在你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通往玄關的門把手時—— “嗚——嗚——嗚——!” 一陣尖銳刺耳、如同防空警報般的高頻蜂鳴聲,毫無預兆地在整棟別墅的每一個角落轟然炸響,聲音極具穿透力,瞬間將夜晚的寧靜撕得粉碎。 你的身體被釘在了原地。 眼前那扇通往自由的大門,伴隨著一聲沉重的“咔噠”機械音,被內部的電子鎖自動鎖死。 管家陳叔的身影鬼魅般出現在側廊的陰影入口。 他步履匆匆,臉上帶著凝重,快步走到你面前,像是一堵沉默的墻,擋住了你的去路。 “楚小姐,”他的聲音平板,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味,“您現在不能離開?!?/br> 你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強壓下翻涌的驚惶,聲音竭力維持平穩:“陳管家,發生了什么事?” “兩位少爺剛剛報告,”陳叔目光銳利地掃過你肩上那個不起眼的帆布包,“主臥里一枚銀質古董戒指失竊了。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請您配合調查?!?/br> 戒指?失竊? 你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難以置信地望向旋轉樓梯的方向。 那對雙胞胎正慢悠悠地從旋轉樓梯上踱步而下。 他們臉上早已沒有了剛才的“配合”或“平靜”,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貓科動物戲弄爪下獵物時,那種帶著殘忍興味的笑容。 他們徑直走到客廳中央那張寬大得能躺下人的真皮沙發前,姿態閑適地坐下。 左司禹翹起二郎腿,臉上掛著故作驚訝的表情,揚聲說道:“哎呀,老師,日子再怎么難過,”他刻意拖長了尾音,“也不該偷東西呀?那枚戒指,可是我哥的命根子呢?!?/br> 你攥緊了書包粗糙的背帶,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顫:“我沒有偷東西!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戒指!” “沒偷?”左司辰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身體微微前傾,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有沒有偷,翻翻你的包,不就知道了嗎?” 你下意識地將書包護向身后,厲聲道:“你們沒有權利搜查我的私人物品!” “哦?”左司禹挑起一邊眉毛,臉上是赤裸裸的嘲弄,“老師這么緊張兮兮的,莫非是做賊心虛了?”他站起身,帶著一種狩獵者的姿態朝你走來,“還是說……需要我們‘幫幫忙’?” 就在你本能地后退一步,試圖拉開距離時—— 左司辰動了。 他像一頭蓄勢已久的獵豹,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兩步就跨越了你們之間那點可憐的距離。 你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覺得肩膀一輕,那個裝滿書本的帆布包,已經被他粗暴地一把奪了過去。 “還給我!”你失聲驚叫,撲上前想要奪回。 左司辰卻像是隨手丟棄一件礙眼的垃圾,拎著包帶,手腕猛地一揚,再狠狠向下一摜—— 嘩啦啦啦! 書本、筆記本、幾支廉價的塑料圓珠筆、一個杯壁布滿劃痕的塑料水杯、一小串孤零零的鑰匙……所有屬于你的微薄家當,像被狂風掃落的枯葉,狼狽地散落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緊接著,一聲異常清脆、帶著金屬質感的“叮當”聲,無比清晰地敲響在死寂的客廳里。 一枚造型古樸、泛著歲月幽光的銀戒指,在地面上輕巧地滾動了幾下,最終,穩穩地停在那本攤開的筆記旁。在水晶吊燈毫無溫度的照射下,折射出刺目的冷芒。 “啊——!”左司禹發出一聲浮夸的驚呼,指著地上那枚戒指,臉上堆滿了“震驚”與“痛心疾首”,“哥!這不是你上個月在蘇富比拍回來的那枚維多利亞時期的古董戒指嗎?老師!”他猛地轉向你,眼神變得冰冷如刀,充滿了譴責,“真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是個賊??!” 你看著地上那枚戒指,又抬頭看向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欣賞著這一切的左司辰,再看向眼前一臉“義憤填膺”的左司禹。 看著他們兩張俊美無儔的臉上,那如出一轍的掌控一切的得意笑容。 一切都明白了。 這是一個精心編織的陷阱。 你死死瞪著他們,憤怒讓聲音嘶啞變形:“不是我放進去的!我沒有偷!是你們……是你們自己放進去的!”你顫抖的手指先指向左司禹,又狠狠戳向左司辰的方向,“是你們栽贓陷害!” “栽贓?”左司禹像是聽到了世上最荒謬的笑話,語氣充滿了鄙夷和輕蔑,“人贓俱獲,鐵證如山,你還在狡辯?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br> 他轉向管家陳叔,語氣陡然變得森寒,“陳叔,還等什么?報警!這枚戒指是十八世紀英國皇室的舊藏,價值連城,讓警察來處理這個手腳不干凈的家教!” 管家陳叔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戴著一張冰冷的面具。他漠然地點點頭,掏出了手機,手指開始按動屏幕上的報警號碼。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時刻—— “嗒、嗒、嗒……” 一陣富有節奏感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從玄關方向清晰地傳來。 客廳里所有人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齊刷刷地聚焦在聲音來源的方向。 喬清的身影出現在玄關入口的光影交界處。 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質感高級的米白色香奈兒風格套裝,臂彎里隨意搭著一件薄薄的羊絨披肩,妝容精致得無可挑剔,周身散發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強大氣場。 她銳利的目光只一掃,便精準地捕捉到了客廳里這場混亂風暴的中心——散落一地的狼藉,滿臉絕望的你,舉著手機的管家,以及在一旁看戲的雙胞胎。 她的視線,最終落在地板上那枚閃爍著幽冷光澤的銀戒指上。保養得宜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了一道細微的折痕。 管家陳叔立刻快步迎上前,微微躬身,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向她匯報著情況。 你聽不清具體內容,但能看到喬清原本還算平靜的臉上,表情迅速沉了下去,氣壓低得令人窒息。 管家匯報完畢,恭敬地退開一步,垂手侍立。 喬清踩著那雙尖頭高跟鞋,步履沉穩地走了過來。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在死寂的客廳里被無限放大,每一步都帶著無形的壓力。 她先走到了你面前。 你身體微微后縮,帶著戒備和茫然看向她。 接著,她停在了左司禹的面前。 少年臉上的陰鷙早已收斂,他微微低著頭,看不清具體表情,但整個身體的姿態都透著一股緊繃感。 下一秒。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聲,驚雷般在寂靜的客廳里炸開。 左司禹的頭猛地偏向一側,白皙俊美的臉頰上,迅速浮現出泛著紅痕的指印。 你愣住了,呆滯地看著眼前這完全超乎預料的一幕。 喬清打完耳光,手干脆利落地收回。 她這才轉向你,臉上切換成一個帶著安撫意味的優雅笑容,聲音溫和得與剛才的雷霆手段判若兩人:“楚老師,讓你見笑了?!?/br> 她的目光淡淡掃過地上的狼藉,語氣平靜,“今晚的課酬,我會按雙倍支付,算是對今晚這場鬧劇的補償。小孩子不懂規矩,胡鬧慣了,還請楚老師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br> 這戲劇性的轉折讓你完全反應不過來,只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喉嚨像是被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喬清臉上的溫和笑容迅速退去,恢復了冷漠。 她轉向那個低垂著頭的少年,聲音冰冷:“左司辰,”她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跟楚老師道歉?!?/br> 被打的少年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緩緩地抬起頭,露出那清晰得刺目的掌印。 那雙遺傳自母親、本該多情瀲滟的桃花眼里,此刻沒有任何委屈、憤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暗。 他沒有道歉。 嘴角反而扯出一個帶著濃烈嘲諷意味的弧度。 他的聲音如同冰凌,一字一頓,狠狠砸在死寂的空氣里: “我、是、左、司、禹?!?/br> 話音剛落,少年邁開長腿,帶著一身凜冽的寒意,徑直走向那盤旋而上的旋轉樓梯。 左司辰眼神冰冷地掃過喬清和你,快步跟了上去。 兩個同樣挺拔的身影,一前一后,迅速消失在樓梯拐角的陰影里,留下客廳里一片真空般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