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白閻羅含著淺笑,看似溫和親近的表情顯露于外,卻又無端給人一種不容反駁的壓迫:“我之所以來凡世,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br> 宴玦揚起臉,直視著她的眼睛,并無半分退卻:“尊主請講?!?/br> 白閻羅挑起一邊眉毛,似乎對他的態度很是滿意,只是那眼底的愉悅轉瞬即逝,在片刻之后凝成了寒霜孤刃。 那刀刃刻進唇齒,一字一句都陡生寒涼。 “據我的人回報,阿纓和蝰已經見過面了......” 宴玦瞳孔驟縮又再度擴大,他漫無目的地盯向地面,嘴唇微動,自言自語道:“蝰,是唾蛇妖神?!?/br> “他身上有我交代的任務,不會無故在這個時間點和敵人首領碰面......”白閻羅冷著語氣,負手而立,“除非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決定在此之后,加入妖族?!?/br> 宴玦咽下一喉空氣,關節錯動帶起的輕細摩擦聲幾乎淹沒耳膜,叫他與外界隔絕,什么都難以聽見了。 他此前只覺得重塵纓只是為人惡劣,喜好孤僻,在大事上哪怕再胡作非為,但有自己的干涉和控制,便也只算作是兜了個大圈子,最終目標也還是板上釘釘極為一致的。 雖然只把重塵纓當短暫作樂的臨時情人,做不到事事都了解得細無再細,可他也自認為情感觀察足夠敏銳,足夠從那人一絲一毫的微妙動作里品出點異于常人的喜好和習慣。 但直到今天,宴玦才發覺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他,僅僅只是觸碰到了最表面最外在的皮毛,哪怕是一丁點實際的本性都沒見到過。 脫離掌控的欺騙席卷他的大腦,是不甘,是后怕,又或許是憤怒,幾近讓他呼吸停滯。 他以為在鬼域那件事之后重塵纓真的就洗心革面本本分分,卻沒想到一重山后還是一重山,山山層疊,杳無盡頭。 是他低估了一個可怕的人。 幸好,幸好他還沒猜到自己真正想要隱藏的秘密。 宴玦眼眸微低,已經做出了決定。 浮于表面的情愛算不了什么,確保個人利益的扎根牢固才是永恒:自己若在此時止步,便最為穩妥。 白閻羅緊盯著他的臉,看他逐漸平緩了氣息,才再次開口道:“我想請你幫忙,讓他回心轉意,在最后一刻不要選擇妖族?!?/br> 宴玦冷淡地抬起眼,回絕得沒有絲毫猶豫:“您是他的師父,連您都做不到的事,我又如何能做到?” 似乎早已料想過這樣的回答,白閻羅面無表情地再次坐了回去,周身攏下一片陰云,壓抑又厚重。 她垂著眼睛,忽然收斂了張揚的強調,語氣分外沉重:“我不是一個好師父,我只教會了他習武,卻沒教會他做人......” 她抬起頭,視線直勾勾地落在宴玦身上。漆黑的瞳孔深納萬物,不辨深淺,卻也藏不住眼底那濃稠的悲寂。 “先生自己就是個壞種,如何能教得出好學生?!?/br> 白閻羅呼出一口濁氣,神色定定。 “可你不一樣,你們才認識一個月,便能讓他朝思暮想,多生質疑?!?/br> 宴玦哽了喉嚨,卻依然沒有被這個理由說服。他斂下眼睛,避開白閻羅的視線,淡淡應道:“我若真有這么大作用,他便不會在這個時間段找上唾蛇?!?/br> “那是因為他還不夠在乎你......”白閻羅話接得很快,不等宴玦開口便再次出聲,“讓他更喜歡你?!?/br> 那不容置喙的目光毫無阻礙地撞進宴玦眼睛里,更像是一柄飛刃,明晃晃的命令。 赤裸裸的威脅。 她語氣頓挫,手指緊緊扣在座椅扶手上,已然有木屑橫飛:“你比我更清楚他到底在意什么......所以只有你做得到?!?/br> “如果我不答應呢......” 宴玦冷聲接下了這柄飛刃,不為所動。 他不否認自己對重塵纓的那一丁點好感,可一旦應下這個請求,便意味著接下來的人生將會和重塵纓永遠捆綁,正如自傲者容不下欺騙,偏激者容不下背叛。 倔犟的魚只要自以為是咬了鉤,便永遠不會松開。 像重塵纓這樣動蕩擅舞、心深似海的人,只適合與其享一時之極樂,可若要為此付出終生,禁錮自由,宴玦是絕不會愿意的。 “他的選擇與我無關,頂多不過是日后兵戎相見,你死我活?!?/br> 宴玦不懼白閻羅的壓制,眸中閃著寒光,化作抗衡的孤槍,回望了過去。 可白閻羅卻忽然收斂了狠意,她眨了眨眼,有些落寞地側過臉,放緩音調輕聲說道: “那么他會死?!?/br> 語氣篤定,可眼神卻飄飄忽忽地落在地面上,近乎麻木:“他的二師父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世家之首,云閣會殺了他?!?/br> 第36章 給我點時間 宴玦房間的門大開著,室內正中間的圓桌邊坐著一個人。 重塵纓曲著手肘趴在桌面上,指尖戳在斜斜立起的空瓷杯上,一前一后地散漫劃拉,磕碰出晃晃悠悠又戰戰兢兢的沉聲悶響。 他斜著眼睛,視線隔會兒就往屋外瞟,卻始終沒看見想見的人。 直到正午的陽光從窗外照亮白瓷,銳利的亮晃得重塵纓猛一閉眼,接著便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 宴玦并不意外重塵纓會出現在自己屋里,他若無其事地走進屋,抬眼問道:“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