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重塵纓一手搭上何濁的肩膀,話里話外分外親近:“幫個忙嘛何叔,你也知道宴玦傷得不輕,我不放心,得親自看著......您就理解理解?” 何濁面色狐疑,側頭過去,正正撞見那雙狡黠的眼睛里:“這就奇了怪了,從沒聽你說喜歡過什么人,怎么頭一回就這么沒骨氣......” 他短暫停頓片刻,又問:“真這么喜歡?” 重塵纓一挑眉毛,吟著笑意沒接話。 何濁抿緊嘴唇,隔了半晌,才低低嘖了聲,哪怕依然不情愿地抱著手臂,可還是點頭應了下來:“行,我幫你查?!?/br> 他擺了擺手,接著便轉過身去化作一裊黑煙,轉瞬沒了蹤跡。 確認何濁已走,重塵纓臉上的笑相便在瞬間僵硬凝固,又在眨眼飄散得無影無蹤。 總歸是感情最好欺騙。 他驀然冷了表情,縱身躍到屋檐上,借著悄無聲息的輕功,徹底融進了黑夜里。 黑夜漆漆無限,卻被一方木窗窄窄框住。 忽然,一只手扣了窗沿上,是重塵纓從外面翻了進來,另一只手里還拎著兩條紫色小蛇,暮氣耷拉的腦袋垂在指尖,似乎早沒了意識。 重塵纓自顧自地在案前坐下,伸出手,將那兩條蛇攤開于掌心:“見面禮,我收下了?!?/br> 桌案的另一邊,是妖神唾蛇,蝰。 在發間沉睡的長蛇忽得睜開眼睛。 蝰面無表情地抬起眼,頭頂發叢里的其中一條細蛇便支起腦袋,朝重塵纓手上那昏迷的兩條蛇吐出了鮮紅的信子。 “嘶——” 隨著低迷的吐息響起,那兩條暈厥的小蛇竟再次抬起了腦袋,沿著指節匍匐而下,鉆進了蝰頭頂的蛇叢里。 他揚起臉,血紅發紫的豎瞳里橫亙著毫不遮掩的荊棘倒刺。 “見到本座,你不驚訝?”低啞的吟誦語氣,刺耳又銳利。 “很難猜嗎?”重塵纓瞇起眼睛,手指搭在茶碗邊沿,松松散散地看著,“但憑我同白閻羅的關系,怎么也得是妖神親自駕臨......” “畢竟,你們想拉鬼域入局......”他挑起眉尾,忽得屈起手指,反手敲在白凈瓷壁上,發出一聲脆響。 “但當年雷蛟慘敗,哪還有膽子見跟我師父有關系的人.....其他妖神又不顯蹤跡,便只有勞駕您親自來一趟了?!彼粗齑?,分外挑釁地歪了歪頭。 “重塵纓......”蝰含著語句,眼底下沉,在深處泛起暗色的海,“多年不見,個頭口氣倒是見長......” “只是不知功夫如何了——” 他驀得在原地消失不見,又忽然出現在桌案之上,面貼著面,離重塵纓的臉只有咫尺距離。 所有視野毫無征兆地跌進那片血色豎瞳里,叫人不自覺便從心底擴散出刺骨涼意。 木質長劍破空而出,又在瞬間碎裂封印,銀光乍現。 蝰往后一仰,被那白亮短暫逼退半步,視線卻盯著劍刃不放,連眉眼也壓在了一起。 重塵纓已經站了起來,他反持劍柄,暴起的妖神威壓逼得他的額頭已然浸出冷汗,可嘴角卻還是稀稀扯出絲笑來。 “妖神大人竟然記得我的名字,倒真是受寵若驚?!?/br> “枯木逢春,死劍已活......”仿佛沒聽到重塵纓說的什么,蝰一心盯著那把劍自言自語,幾乎把視線粘在了上面,“玄門九重,你已入其七......” “重塵纓......”他忽然散了威壓,站直收勢,眼神肅然地掃向重塵纓,表情雖冷,語氣卻無端誠懇,“本座欣賞你?!?/br> 玄門是世間最尋常的心法,無論是修武還是修靈,無論是人是妖,凡入修習之行,必皆起于玄門。 修習玄門無需靈力,它生于內力又長于內力,是塑體夯神的根基。 但無人將玄門修行到底,更無人知道玄門的終點在哪。因為于世人眼中,玄門終凡俗,唯有靈力法訣才能大成于天道。 而重塵纓沒有靈力,他只能將普普通通的玄門一條路走到黑。 似乎意識到蝰是在稱贊自己對于玄門這種費力不討好心法的堅持,重塵纓忽得陰下了臉。 他對自己有沒有靈力這件事無所在意,卻分外忌諱別人知道自己修習玄門。 因為誰都能入玄門,老的小的,強的弱的,人云亦云,淹沒俗海。這不是一種夸贊,更像是一種同情。 因為自己無路可走,便只能重復別人踐踏過的路。 礙著妖神的面子,重塵纓涼著表情,回答得生硬:“蝰大人客氣了?!?/br> 蝰也并沒有在意這無關緊要的客套語句,他一掀衣袍,又淡著表情坐回了原位:“所以,今日你是代表人族,還是代表鬼域?” 重塵纓眼皮微掀,無端咧了個詭異的笑:“誰都不是......” 他站在蝰面前,彎下腰,一手撐在正前方的桌面上,眼神居高臨下地投來視線。 “我愿意幫你們,幫妖族......” “金戈域內,統領人族?!?/br> 蝰忽得收攏了視線,豎瞳更尖,血色更濃,在莫名的死寂聽見他繼續說道。 “當然,得在我解決了封印這件事兒之后?!敝貕m纓拖長了語氣,一后仰,懶洋洋地又坐了回去。 “你當本座這么好糊弄......”蝰瞇起眼睛,寒聲道,“等你把封印重塑,我們還怎么進域內?” 重塵纓眼珠向下一壓,語氣隨性又輕佻:“那封印就算重塑管不了多久,最多六個月,它就會完全潰散,再無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