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宴玦不搭話,只斂著眼睛側過視線,涼颼颼地瞥她一眼。 青溪連忙受驚似地一捂嘴,臉上卻盡是挑花濺水的笑。她沖宴玦眨眨眼睛,在和他擦肩而過時,再次狡黠開口:“將軍好運?!?/br> 重塵纓僵著脖子,哪怕內心再怎么不愿,可余光卻還是避無可避地掃到了出門而走的青溪。這姑娘面帶喜笑,一手半拎著裙子,一腳躍過門檻,像杜鵑花一樣熱烈。 宴玦喜歡這種類型的人...... 他情不自禁地想到,思緒怔愣間,被一泠寒聲拉回現實。 “你最好是有要緊事?!?/br> 雖然嘴上這樣說著,可心里似乎知道不會是肯定答案。宴玦不急不緩地把自己的外袍從衣架上取下,松松垮垮地用長帶潦草系在腰間,一抬腿,在桌臺前坐下了。 案上還放了一壺酒,是此前剩下的。 宴玦正要去取,但指尖剛剛搭上瓷柄,就被按住了手腕。 抬眸,是重塵纓俯身向前,眼睛里溢出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逼仄的光:“她是青溪?” 宴玦并不想回答這明知故問的問題,他動了動手腕,卻被死死捏住,無可施展。他越使勁,那人便困得更緊,甚至捏得掌心里的那節骨頭都泛起了隱隱的疼......他忽然意識到原來精于武修之人的力氣會比靈修要大這么多。 “放手?!?/br> 他壓低聲音,抬眸對上了視線。 重塵纓冷著臉,也直直投向了他。 冷器相斥,火花相燃。 僭越、冒犯,連眼皮也不眨一下,好像沒聽見似地不為所動,死活不放開。 似乎了解這人越來越帶勁的本性,宴玦滾了滾咽喉,索性也不去拼那個力氣,干脆松了勁,任由手臂散在桌面上。 眼皮半斂,把同樣鋒利的視線藏了回去,只剩悠悠散漫。 “你到底想做什么?” 像涼風刮進來,兀自吹過了,兀自又走了,卻在皮膚上留下了點點的癢。 哪怕有語氣詞,可依然還是那副什么都無所謂的腔調,什么都無所謂的表情。 重塵纓無端就著了火。 可這火卻把憋了一肚子的話全給燒了。又或許,他本就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徒將舌尖抵住上顎,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熱切沸騰地來,憋屈郁悶地干站著。 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為什么要在詭計得逞之后來找宴玦?為什么看到宴玦和別人在一起會那么不爽? 僅僅是那未知全貌的秘密?還是......因為那人不理會自己了? 他不知道。 他想知道。 重塵纓一向情感肆意,張揚動蕩,這會兒窩火燒了心,直直燃進筋脈,竟激出了一腔腥味兒。 “噗——” 他猛然松開手,轉而捂住了胸口,下巴低垂,便是一股血自唇間傾泄而下,濺灑在地,點跡生花。 重塵纓唇邊還沾著晶透的血,眼神卻恍惚難定,他下意識地用手腕胡亂抹了把嘴,也不垂放下去,只支在眼前,盯住那片還有些發燙的猩紅愣了表情。 “你怎么了?”宴玦眼皮一抖,忽得蹵起了眉頭。他收回被捏得發麻的手臂,又轉了兩轉舒緩筋骨,接著便站起身來隔著桌子看他。 重塵纓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吐了血。腿腳忽然虛得厲害,他往前一傾,兩條胳膊抻直撐在桌面上,身形晃了又晃,才勉強站住。 “沒什么......”他緩慢搖了搖頭,視線低垂,沒有聚焦地瞟著前方矮處,嗓音里無端被澀血磨出了啞,“一點內傷而已......” 重塵纓頓了頓,將視線又悄悄抬起來,半斂著眼皮,輕輕落在了宴玦臉上,再次低聲開口:“我沒對你設防過......” 甚至沒還手也沒反抗,硬生生地捱。 宴玦不接話,只冷著眼睛看他,似乎并不相信這番說辭。 重塵纓哽了喉嚨,硬是擠出了點甚為難看的笑。他抬起右胳膊,把手腕遞了出去,音調里是明顯的吐氣和吸氣聲:“若不相信......一試便知......” 宴玦頓了半刻神,眼看那凌空的胳膊都快發起抖來,才堪堪伸出三指扣住他的脈搏,把勁掛在了自己手上。 內里虧空,虛浮無力,的確是內傷......還是新傷...... 宴玦微微抬了抬眼皮,接著又把視線斂了下來。 下一秒,似是微風拂動,有淺淺的涼從手腕往上溢流,鉆進肺腑,如同瞬間被薄水洗滌,浸潤了呼吸。 是宴玦渡來了靈力。 重塵纓驀然睜了眼睛。 可這股舒暢只出現了極短的瞬間,接著便如滴水落荒漠,消失了個干凈。無論再怎么繼續輸送靈力,依然毫無反應。 泥沼深潭,漆黑不見底。 “你怎么......”宴玦輕了聲音,語氣里帶著疑惑。哪怕只是凡人,靈力也有治愈之能,畢竟只要是活物,便離不開靈力。 雖然靈力沒用,可這不加猶豫的主動療傷卻有妙用。 重塵纓眨了眨眼,瞳孔深處忽然又漫開了笑,也顧不得那忽輕忽重的呼吸,朝宴玦輕微勾起嘴唇道:“看來你忘了,就算是普通人也會被鬼域影響,而我不會......” “我不只是不能修煉靈力,而是徹底沒有?!?/br> 宴玦聞聲揚起頭,對上了他的視線。 并沒有想象中的不甘和幽怨,浸在眼睛里的,反而只有松散和輕快,甚至還有股無緣無故的得意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