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屋子里的狼藉尚未收拾,重塵纓坐在碎屑環繞的地板上,支起腿背靠墻壁,雙目放空地看向窗外。 昏黃的光線依然銳利刺眼,可他好似無知無覺,任憑殘暉澄透了瞳孔。 除了脖前未褪的紅痕清晰可見,似乎什么也沒發生過。 不該是這樣的...... 重塵纓忽然垂了腦袋,不知不覺把兩條腿都屈在胸前,將自己蜷縮了起來。眼睛落在零碎的瓷片上,看著邊緣處反起的白亮愣神。 他成功作弄了宴玦,宴玦也的確如他所料起了殺心。他那一針見血的眼睛沒有看錯,宴玦也確實藏了見不得人的秘密。 重塵纓該笑,滿意地笑,猖狂地笑,這樣的天之驕子也逃不過偽劣的人性定律。 可他一點也說服不了自己,一點兒也不痛快。 他只是在強行滿足自己的私欲,并強行安上一個自己想要的結果。 重塵纓忽然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燥了一口發燙的氣,燒得心慌,連呼吸都變得難捱起來。 他埋了頭,把自己蜷得更緊,膝蓋困住視線,將自己塞進了一個近乎逼仄的漆黑箱子里。 什么也看不見,卻什么都盡在我手。 這是一個更加沒有安全感的姿勢,只能聽到自己擂動如鼓的心跳。 宴玦不理他了。 那又如何?他戲弄過的人盡指難數,怎樣顛簸的情況沒見過,惱羞成怒的殺了,敢怒不敢言的走了,尚有用處的放了...... 可宴玦不理他了。 嘖。 ...... 重塵纓從未有過這種形如冷刀抵著脖子的焦燥窒息感......一定是他還沒看透宴玦...... 比如,那個秘密究竟是什么。 所以宴玦不能不理他。 他猛地一抬頭,這才發覺那稀碎破爛的門口竟還站著兩個玄甲衛。 這是來監視自己的。 重塵纓踉踉蹌蹌地站起身,悄無聲息地便出現在了兩人背后。 如芒在背的寒意分外顯眼,幾乎是立馬便回了頭,兩人視線一驚,急忙行禮道:“重大人可有吩咐?” “宴玦在哪?”重塵纓問得陰沉,冷著表情,周身散出來的邪氣簡直rou眼可見,凝成了實體的黑。 玄甲衛哽了哽喉嚨,頂著一額頭的冷汗回話:“將軍今夜有要事,不見人?!?/br> “二位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重塵纓揚著臉,視線卻迫壓下來,是咄咄逼人的攻擊力,更把慌撒得底氣十足,“能在這個點找宴將軍便當是十萬火急之事,若是因此耽誤,怕是你倆全家的腦袋都不夠砍......” 兩名玄甲衛飄忽了眼睛,你看著我,我看著我,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將軍交代過此人詭計多端,說話不能信,可萬一是真的,耽誤正事的后果又那是他倆能擔待起的。 年齡稍長的玄甲衛抿了抿嘴唇,一抱拳,還是說出了口:“重大人莫怪,將軍在......” “在芙蓉樓?!?/br> 重塵纓驀然一愣,把眼皮半斂了起來,腦海中無端浮現出一個名字。 青溪。 第15章 我都知道...... 樓中昏暗,只有一間房里亮著虛光。 “大人您等等,現在不能進啊——”老鴇神色慌張地推著手,故意將聲音揚得很大,祈禱屋里邊的人能聽見。 可說話的速度還是比不上重塵纓冷臉邁步的速度。 “砰——” 不怎么結實的木門被轟然推開,搖搖晃晃著掙動兩下,又冒出幾聲委屈的吱呀。 宴玦猛地一起身,把坐在自己身側的姑娘拽到跟前,轉過身,將自己的后背對著門口,替她擋住了外來的視線。 接著又飛快披了被褥上來,裹住了只單掛件小衣的青溪。她從宴玦頸窩里探出頭,一雙吊梢桃花眼咕嚕轉了兩圈,頗為好奇地看向了站在門邊的人。 宴玦自己只松松挎了件領口大敞的深色里衣,手臂卻隔著被子緊緊攬住胸前的人,怕被褥掉下去,怕白花露出來,像匹極端護食的狼。 重塵纓將這體貼又全面的保護盡收眼底,無端就壓下眼皮,更加陰沉了臉色。 老鴇尷尬地揮了揮手,趕緊連聲道歉:“宴將軍實在對不住,這......這大人非要進來,老身也攔不下......” 宴玦半偏著頭,余光掃到重塵纓那張臉時,重重閉了閉眼睛,又沒什么表情地兀自呼出口氣。 “轉過去?!彼曊f道,視線浮在空中,沒落向任何人。 重塵纓一時沒明白他在說誰,站著沒動。 “沒聽見嗎?”宴玦忽然轉過頭,直勾勾盯向了他。 重塵纓猛然一愣,對上了那轉瞬便結寒帶霜的眼睛:明明兩秒之前還只清淡如水。那股徹底的嚴寒毫無征兆地侵蝕了渾身,他忽得垂下眼皮,不執一詞,只抱著手臂干巴巴地背了過去。 他聽見宴玦在輕聲說話,雖然還是以往那副靜水流深的模樣,但那潺音卻清清麗麗,空靈作響。 “今日之事在我,改日定登門賠禮?!毖绔i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遞給了青溪。 “將軍這是說的哪里話,哪天您巡街的時候再多買些蟹殼黃給伙計帶上來便好了?!眿汕蔚墓媚镆膊慌つ蟊苤M,話說得歡快,動作也利索。 她搭著老鴇的胳膊往外走,眼神卻早已飄到了門邊那人直泛陰氣的背影。于是,便靈光微動,湊到宴玦耳邊,壓低語氣,神神秘秘道:“這就是連將軍也應付不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