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重塵纓沒什么力道地握住宴玦的手腕,毫不驚慌地看進他的眼睛,唇邊還掛著虛弱的笑。 “公子!” 何濁倒退幾步穩住身形,眼見這不妙的局勢連忙大喊出聲。他沉了氣息,在周身聚起濃稠黑霧,手中長劍出鞘,徑直向宴玦飛身襲來。 宴玦半偏過頭看向他,眼底拋出一記冷光。 下一秒,耳畔凝成數道長槍虛影,直指何濁。 在爆破激起的氣焰里,重塵纓看見了宴玦左耳邊的那根細長發辮,夾著晃眼的銀色發扣,在強風中飄揚在頸間,帶著細細青絲,招搖又熱烈,無知無覺卻又服服帖帖地抓住了視線。 一只在廢墟里翩然起舞的蝴蝶,一只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銀蝶。 他甚至懶得偏頭去看何濁此刻有多狼狽,只是在塵灰混亂的風鳴和銳利激昂的槍嘯里恍惚聽到了宴玦低沉的嗓音。 “滾?!?/br> 何濁單膝跪在地面上,臉上七七八八全掛了彩,一手扶在胸口上喘氣。他本就不是宴玦的對手,如今還在凡世遭到靈力壓制,更是劣上加劣。 重塵纓依然著魔般盯著宴玦的側臉,嘴唇微微開閉,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 “走吧?!?/br> 何濁面色鐵青,分外不甘地瞥了瞥嘴唇。他收了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朝重塵纓一點頭,眨眼便消失不見。 沒等宴玦回過頭,重塵纓便率先開口道:“你都知道了?” 宴玦猛得轉過視線,眼睛里浸沒了狹窄的刀鋒,凌厲成刃。他語氣陰沉,吐出來的話一字一頓: “我應該知道什么?” 那聲音不大,敲進耳朵里卻異常驚悶,冷靜又尖銳。 宴玦近乎泄恨地一邊含著鏗鏘的字句,一邊收緊虎口,擒住重塵纓咽喉的力道更加不加收斂。 勉強適應的呼吸再次逼仄,重塵纓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已經沒什么余地再去說話了??伤樕蠀s依然掛著稀薄的笑意,一抬頭,反倒把下巴仰得更高,露出了整個脖頸,幾乎讓宴玦完全掌握了自己脆弱的命門。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無異于在這樣說。 暗藏的欲望得了挑釁又得了順從,滋長得更加猖狂,手上的力勁自然而然便更加恣意。 眼看面前人的臉色越來越紅,甚至隱隱泛出重紫,宴玦才抵了抵牙根,冷哼一聲松開了手。 暢快的呼吸忽然歸于口鼻,重塵纓幾乎丟了半身力氣,只能屈著雙腿,讓脊椎骨堪堪倚在墻面上,他微低著頭,一手往后撐住下陷的漆紅磚壁,一口接一口地喘氣。 狼狽卻依然笑意不減。 宴玦站在他跟前,背光之下,近乎遮蓋了所有的表情,只剩一片漆黑。他稍微躬起腰,靠近了重塵纓的臉,居高臨下。 重塵纓終于能夠看清他的表情。 眉骨下壓緊緊貼住上眼皮,瞳孔深邃卻刻薄,嘴唇微抿卻藏勁,張揚著不加掩飾的群群狠態......這副陰怖、極怒的隱忍神色,就是他一直想要看到的。 可不知為何,并沒有得到想象中的極端興奮。甚至連期待已久的滿足也是微乎其微。 他在無端漫長的沉默里看到宴玦嘴唇輕啟,終于賜給他幾個字: “不想死,就最好給我個解釋?!?/br> 第13章 因為你 “誰能想到死的會是他......”重塵纓臉上還維持著假笑,他靠著墻角坐下,咽喉那塊突出的骨頭滲出奪眼的紅,因為領口的摩擦帶出刺痛,沙啞了音調,“一個囂張跋扈的面首,和一個萬眾矚目的太子少師,怎么也不會輪到他......” “你也猜到了我的目的......”他呼了口氣,視線毫不避諱地望進宴玦眼睛里,故意壓低了聲音,意有所指,“否則不會主動找我幫忙......” 宴玦只是下沉眼皮,眉目里隱隱浸了寒,沒有接話。 “只可惜,妖族里也有聰明人在......”重塵纓勾起嘴角,一副混不在意的樣子,繼續開口,“楊凌死的時候其實何濁也在,可死人不能參與活人的紛爭......” “但楊凌既然都已經死了,何不再幫我一個忙......”他徹底舒展了姿勢,單支著一條腿踩住地面,又把手臂搭在膝蓋上,仰頭將后腦靠在墻壁,甚至有些得意,“于是我就讓何濁再添了把火?!?/br> 宴玦抬起臉,開口時嗓音猶如切冰碎玉:“所以,鬼域自始自終都沒有參與進凡世的糾紛里來......” “對嗎?”這兩個字壓得很重。 “是......”重塵纓只輕飄飄地一點頭,“你不是聽見也看見了嗎,何濁稱呼我為公子,他又是八方將軍......” “我大師父便是白閻羅......”他并沒有強調自己的身份,只是忽然傾過腦袋,收著胳膊肘,慢悠悠地貼近了宴玦,“現在你知道了......” 是在回答昨天晚上那句話,有機會會知道的。 重塵纓的那張臉在咫尺的距離不斷放大,長直的睫毛半掩著瞳孔,在暗影綽約下,宴玦看見了他左眼眼瞼下那顆細小的黑痣。 以及,再次聞見了獨屬于重塵纓的清冽淡香。 只在昨天,他便聞見過很多次了......甚至還在某個隱晦昏暗的夜里夾雜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確實讓人心生異樣。 可那又能說明什么。 宴玦漠著視線一后仰,同他拉開了距離。 重塵纓盯著他的動作,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起來,忽得便收了那含笑帶刺的表情。他若無其事地側過臉,語氣稀松:“我奉白閻羅之命,受女帝所托,來北洲重塑域河封印,這是絕不會改變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