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大師父......”宴玦一抬下巴,頓了又頓,最后還是輕著嗓子如此評價道,“可真是一點兒情面也不講?!?/br> “我沒有靈力,想在鬼域活下去,武修便是唯一的辦法......”重塵纓無所謂地偏了偏頭,“除了喜怒無常了點,她倒也都是為我好?!?/br> 宴玦盯著他,嘴唇張了又開,許是問題太多,一時不知道該問些什么。半晌,才慢吞吞吐出來一句話:“你有大師父,那是還有二師父?” “宴將軍腦子轉得夠快啊......”重塵纓一揚眉毛,朝他投來視線,輕快了語氣,“好奇是誰?” 宴玦抬起眼睛,一副明知故問的樣子。 重塵纓眼尾上挑,在晦暗的視野里看見他映著血色天光的臉,那雙瞳孔里染了紅,卻依然透亮非常。他呼出口無聲的濁氣,悠長了語調:“有機會會知道的?!?/br> “那還是別有機會的好.......”宴玦擺擺手,頭往后一仰,把話接得淺淡。 “這是為何?”重塵纓一挑眉。 “說這話的人要么扭扭捏捏拖沓不前,要么便是心有二意半途而廢......”宴玦同他說著話,卻故意把眼睛望向窗外,徒留一個側臉,“我不喜歡這樣的人?!?/br> “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重塵纓敏銳捕捉到某些隱晦的暗示,頓時坐直后背,直勾勾地盯住他的側臉,把語氣也擺正了。 宴玦沒偏頭,搭在桌面上的指尖無規律地抬起又落下,依然是副無所在意的模樣:“有機會會知道的?!?/br> 重塵纓略為驚訝地掀起眼皮,眼睛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捏起怪調:“宴將軍可真夠矛盾啊......” 宴玦抬了抬眼皮,沒有接話。 重塵纓依然盯著他,只是在短暫的停頓之后再次開口道:“不過你放心......”他忽然斂去玩鬧,嚴肅了表情也放沉了嗓子,像是在事先承諾某件事:“不論我是誰,重鑄封印這件事,永遠不會變?!?/br> 宴玦終于偏過臉,對上了他的視線。 “我知道?!?/br> 音調很淡,卻異常篤定。 哪怕質疑過為人,但不會質疑一個大宗師對人類的忠誠度,宴玦亦是。 可在幽寂的黑暗里,這句話分外干凈。 聽在重塵纓耳朵里,也分外清冽。 就像幽深的夜空中群星皆黯,只有一彎孤月。 重塵纓一愣神,把嘴唇抿了起來。他慢吞吞地站起身,一步一晃地踱到了宴玦身后。 昏暗蒙蔽了視線卻藏不住聲音,宴玦聽到了衣料擦過桌椅的細微嘶啦聲,還有地面木板映射出的喑啞腳步聲。 很輕、又很慢,很沉,又很柔......那舒緩的節奏早已脫離了刺耳的范圍,甚至能叫人主動豎起耳朵,產生了不為人知的期待。 那人彎下腰,把腦袋湊近了宴玦脖頸處,放輕了語氣,低低開口:“手上傷怎么樣了......”哪怕明知已經痊愈,可他就是想問。 頸間忽然有連綿的熱氣貼近皮膚,還有股隨之而來的熟悉的苦竹淡香悄聲彌漫,幾乎將他完全裹住了。 就像一個很鈍的鉤子潛進了水中...... 宴玦驀然怔了神,他覺得自己好似一條迷了心竅的魚,鬼使神差地就把胳膊抬了起來。 那傷口早好得一干二凈,只有外面那層衣服破了道劍痕。 重塵纓溢了聲輕笑,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宴玦沒有動,可見并不排斥。于是他又將指腹穿過那條衣服破口觸到了皮膚,一點兒一點兒地細微滑動著。 像是無意識的反復察看,又像是刻意的流連撫摸,撓在稀薄飄遠的思緒上,幾乎就要戳破了。 重塵纓再次壓低嗓子,音調里帶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灼熱:“看來回去我得賠你一件衣服了?!?/br> 他微微側過了頭,正對著宴玦的半邊臉頰,隔得很近。沒有光,重塵纓看不見那人的表情,卻能聽到淡淡的吐納聲。 宴玦也能聽到。 還有淺淺的呼吸徑直撲在臉上,叫睫毛也輕微泛起了漣漪。 直接接觸的指尖明明很涼,可貼在皮rou上,卻莫名燙得厲害,似是直接磨在了心口,癢得難捱。 他也不躲,反倒轉過腦袋朝向了重塵纓。 他一向沒什么動蕩情緒,連帶著這些事也全從心從欲,稍微有點感覺,便不想其他的了。 屋子里的光線暗極了,暗到幾乎什么都看不見。 可就是看不見,另外的東西卻分外敏銳。僅憑直覺和氣息感應,宴玦便知道倆人的鼻尖馬上就要緊緊挨在一起......那種若即若離的觸感牽引著他,他甚至已經感受到了對方呼出的短促熱氣。 很燙。 “嗯......”喉嚨發啞的一句話沒說完,宴玦便戛然閉了嘴。 幽暗的光線裹挾住思緒,綿密的氛圍昏沉了理智,他半斂著眼皮,在黑暗里默契迎上同樣渾濁的視線,任由熏透了熾熱的躁動心跳主導大腦,幾乎完全停住了動作。 但期待的東西并沒有如約而至。 那人忽然吸了口氣,快速抽身離開。重塵纓語氣飄忽,草草落下一句:“時間差不多了,我去看看井的動靜,你再休息會兒......”他幾乎慌亂地邁開步子,還把門給砰得一聲帶上了。 宴玦在驚響里猛得回過神來,轉正了腦袋,眉頭驟然一緊,徒然咽下口冷茶。 果然夜晚真會叫人一時糊涂。 - 回去的路上兩人始終沉默。剛從小茶館里走出來,便有玄甲衛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