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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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早有準備。 如果不是胸有成竹,他怎么會在人來人往的夜市里冒險使用追蹤術?還是當著程錦的面。 他是這么不謹慎的人嗎? 所以是自己的多管閑事,才有了現在被逼問的局面。 方棋捏緊的手緩緩松開了。 他說:“是,我信?!?/br> 說完,他見寅遲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帶著點愣怔,像是被出乎意料的答案砸得發懵,他扯開唇笑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又把話咽回去了,只是目光不錯地盯著他。 寅遲的呼吸和心跳不會變化,從他的反應也看不出什么,但方棋就是覺得,站在他面前把他困在角落里,完全占據主導優勢的這個人,現在比他還緊張。 原來寅遲也會緊張。 自認識以來,他始終是一副慵懶隨性的樣子,初見時是個惹人厭的自來熟,幾度進出鬼域,對別人來說危機四伏險象環生的地方,對他來說只是隨便一個地方走了一遭,他還能隨時犯點兒病倒點兒茬給別人找點麻煩,就算沒有表現出來,他對鬼域里的那些東西,或多或少都有點輕視,甚至是蔑視。 他好像就沒有緊張的時候。 哪怕是被困在鏡像里,差點被法陣沖得支離破碎,甚至是自己找上門,看破他的偽裝,他舅舅尚且忌憚警惕萬分,他也十分坦然,無所顧忌。 他居然會因為他自己“逼問”出來的答案而緊張。 方棋覺得有點稀奇,所以多看了一會兒,才道:“我信你當時說過的話,我也承認,我故意讓人誤會我們的關系是為了你,這是掩飾你的身份最好的辦法?!?/br> 寅遲:“……” 他眸色微深,輕輕“嗯”了一聲:“所以呢?” 方棋:“……” 寅遲問:“你為什么要幫我掩飾?” 為什么總是擔心他? 為什么不讓玄門的人知道他的身份? 有些東西克制太久,一旦有了一條縫隙,就像破閘一樣涌了出來。 寅遲撐在桌面上的手同樣握緊,卻不敢有進一步的動作,連呼吸都放得很輕,仿佛稍微重一點,這人蝸牛似的冒出來的觸角被風一吹,就要立即縮回去。 方棋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抬眼看著他,突兀地說:“你知道我的過去?!?/br> 這話一語雙關,方棋看著寅遲神色微頓,卻沒有任何表示,便又垂了眸。 剛開始知道寅遲被困在他身邊十多年的時候,方棋奇怪過寅遲為什么不說,當時不理解,現在他好像有點明白了。 單方面的付出,十多年的孤獨,說出來感人肺腑,可對于接受了別人的付出,卻從頭到尾一無所知的人來說,這只會是一種道德枷鎖。 比如覃瑤,比如周冥。 他們的付出是需要回報的。 方棋長這么大,不是沒有遇到過對他付出善意的人,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往往會在那些人展露自己的目的之前選擇拒絕那份善意,如果拒絕不了,那就想辦法扯平。 互不相欠就是他的行事準則。 而寅遲的緘默,讓他愿意相信他的“喜歡”,可相信不代表他就要接受,為了斷開他們之間的因果,他需要和寅遲“扯平”。 所以他也需要付出,所以才會替寅遲掩飾。 直到寅遲逼問他之前,方棋都是這么想的。 他是為了兩不相欠。 可如果只是為了“因果”,為什么別人不行? 如果他的因果線是在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身上,如果他從一開始遇到寅遲時就知道了因果線為什么會在他身上,他還會愿意為了“掩飾”把自己也搭進去嗎? 不會。 如果換了一個人,就算是有他一無所知的十多年,就算有人為他付出了再多,他也會不為所動。 看到有他參與卻不屬于他的記憶時,他有所動容,不是因為有人為他付出,而是因為為他付出的人是寅遲,所以他才會動容。 他愿意被人誤會,也是因為別人眼里和他有著特殊關系的人是寅遲。 早在他知道那十多年的“因果”之前,他每一次被牽動情緒,每一次放松底線的妥協,似乎都是因為寅遲這個人。 而在他知道“因果”之后,他所做的所有事也不是因為“因果”,只是因為他早在不知不覺間,把自己陷進去了。 方棋剛放松了沒一會兒的手又再度握緊了。 他半天沉默,寅遲忍不住追問:“你的過去怎么了?” 方棋沉吟了一會兒,最終搖了搖頭,又抬眼看向他,反問道:“那你呢?” 寅遲:“什么?” 方棋道:“你為什么喜歡我?” 把玉佩拿給謝辭之后,方棋就沒再“夢”見過寅遲的記憶,如果他們那十多年的記憶重疊,以方棋對自己的了解,他獨來獨往,在任何年齡段都不合群,孤僻又沉悶,所以他不明白寅遲的喜歡從何而來。 寅遲眼睛淺淺地彎了彎,“一般情況下,一個人愿意拿親密關系當掩飾,說明他對另一個人起碼是有意的,你回避問題的話,我可以當你默認你也喜歡我嗎?” 方棋:“……” 方棋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并不打算接他的話,像是另一種形式的默認。 寅遲微微一怔,薄唇輕抿,回答他之前的問題:“為什么喜歡……你想聽哪方面的?內在還是外在的?” 他依舊不提那十多年的事,方棋也不知道怎么開口,但他也沒自戀到喜歡聽人吹自己的彩虹屁,所以在寅遲開始“夸”他之前打斷道:“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從……你逃回去之后,因為身體原因,一直被關著?!?/br> 寅遲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說起這個,輕聲道:“嗯?!?/br> 方棋:“那期間你有接觸過其他人嗎?” 寅遲:“……沒有?!?/br> 方棋:“上大學之后,你一直待在書店,很少去學校?!?/br> 寅遲:“嗯?!?/br> 方棋:“那之后……” “沒有別人?!币t忽然打斷他,無辜又無奈道:“我一直跟著你,你怎么能懷疑我沾花惹草呢?” 方棋:“……” 他不是這個意思。 但他也不知道他在問些什么。 他想起了寅遲在餐廳里和程錦的交流甚歡,想起了他逛夜市時和其他人的侃侃而談……正因為寅遲一直跟著他,所以他才會問那些話。 寅遲見他擰眉不語,聯系他提起“過去”的前言,忽然琢磨出一點不對勁,他眼皮一跳道:“你覺得我是因為接觸的人太少,分不清自己的感情?還是你覺得我同覃瑤一樣,選擇你,只是因為我現在沒得選……你覺得我跟她一樣忘恩負義?” 他突然提起覃瑤,方棋心里一緊,又本能地皺眉:“我沒這么想?!?/br> 寅遲:“哦,那你怎么想?” 方棋:“……” 見他突然沉默的寅遲:“……” 理智上,他不是不能理解方棋的顧慮,感情本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穩定的東西,結了婚的人尚且還有個七年之癢,更何況他這種不知所謂的“喜歡”。 覃瑤的死方棋看似不在意,心底卻留下了潛藏的陰影。 懷疑和顧慮在所難免,也沒什么錯。 寅遲卻是又想氣又想笑,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生氣……但還是很氣! 眼前的人已經撇開了眼,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忽然抬手,將那張他曾經只能用視線描繪了千萬遍的臉掰正,看著那人沒什么血色的唇,低頭啃了上去。 …… 第083章 流程 低下頭的瞬間, 寅遲看到了方棋眼里一閃而過的錯愕。 大概要被反咬一口……字面上的意思。 這么想著,本著不能虧本的原則,他親得很重, 該下的口卻在觸碰到那片溫熱時收了力,剛剛被誤解的氣憤剎那間煙消云散, 他在某人唇上吮了一下。 方棋:“……” 鼻尖相抵, 呼吸冷熱交替地交織在一起, 寅遲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要撲過來反咬的意思, 于是輕聲笑了一下。 他稍微退開了一點,讓某人屏住了一半的呼吸能完全的吐出來,看著他說:“一個人誤以為的感情, 除了天生的性向, 驅使著人做出親密行為的還有某些激素的分泌,我八歲成了鬼,不知道自己的性向,但我想多半還是隨大眾的, 我沒有人的身體, 也分泌不了什么讓自己興奮到產生錯覺的東西, 但我想吻你,對你有非分之想, 你覺得是因為什么?” 他只能跟著一個人, 不代表他只能看得到一個人,但他不會對方棋以外的人有這樣的心思。 方棋沒見過這種先兵后禮, 先把便宜占了才開始條分縷析地解釋的, 腦子里的一聲嗡鳴還沒消停,又被他一句“八歲成了鬼”刺得心底一顫。 說起來他們倆半斤八兩, 他雖然比寅遲多活了十幾年,但他的十幾年也沒什么人味兒,誰也犯不著同情誰。 剛剛親密接觸過的某個地方觸感仍在,方棋輕抿了一下唇,說:“我沒覺得你跟她一樣?!?/br> 寅遲微微一頓。 這個“她”說的自然是覃瑤。 他沒出聲打斷,耐心地等著,看著眼前的人垂眸,看著他細密的眼睫微顫,忍住了再次親下去的沖動。 方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眉頭淺蹙了一下,繼續道:“我跟覃瑤在同一個屋檐下住了十幾年,她小的時候很單純,會撒嬌,會粘人?!?/br> 寅遲:“……” 那他們確實不一樣,他也會“粘人,但是撒嬌他甘拜下風。 小時候的覃瑤,長得可愛聲音甜美,遇到事時怯生生的,依戀地拽著方棋的手往他身后一縮,又悄悄探出頭來,能讓現在的互聯網老母親萌出血來。 那時不諳世事尚且天真的少女也很容易滿足,方棋用來之不易的零花錢給她買了一個冰淇淋,都能讓她幸福洋溢好久……沒有人生來就冷漠,方棋以前也真心拿把覃瑤當親meimei疼過的。 但寅遲知道,方棋這會兒說起覃瑤,不是為了懷念她的純真。 確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