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有,我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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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地獄的邊緣試探。 別墅里意外的安靜。任城又還沒回來。 這安靜像一層粘稠的:包裹著劇毒的氣體,讓任佐蔭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幾乎是踮著腳尖,每一步都走得膽戰心驚。 任佑箐會怎么折磨她呢? 她甚至不敢回自己房間,生怕在那里遇到什么。鬼使神差地,她躲進了位于別墅頂樓的儲藏間——那是個堆放雜物,平時幾乎無人踏足的地方。 黑暗,狹窄,充斥著陳舊紙張的味道,還算干凈,也暫時安全。 她蜷縮在一個巨大的帆布畫框后面,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撞得肋骨生疼。 出人意料的,或許已經是在她夜以繼日對任佑箐恐懼的催生之下,現在她連對于這個瘋子能做出什么來,她都難以想象了。 時間在黑暗和極度的恐懼中被無限拉長,扭曲。每一秒都像是一個世紀。 精神被反復拉扯,折磨,瀕臨徹底崩潰的邊緣。 或許任佑箐根本就沒有那么恐怖,那么變態呢,或許壓根……就是你自己一步一步妄想似的,杞人憂天的幻想? 口腔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鐵銹味——是她自己又一次在恐懼中無意識咬破了口腔內側的傷口。 腳步聲? 非常輕微,帶著一種獨特的,如同貓科動物般無聲優雅的特質。 那腳步聲在儲藏間門外停下了。 然后,“吱呀”一聲輕響,門被緩緩推開一條縫隙。 清冷的光線透過高窗灑落一片,勾勒出門口那抹纖細頎長的身影。 逆著光,任佑箐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有那雙在微光下流轉著寶石般深邃光澤的眼睛,穿透空氣,精準地落在大畫框后那個瑟瑟發抖的輪廓上。 預料中的狂風暴雨并未降臨。 任佑箐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看了蜷縮的影子片刻。 她緩步走了進來。沒有開燈,沒有走向任佐蔭躲藏的角落,甚至沒有朝那個方向看一眼。 只是徑直走向儲藏室深處那個堆滿了她舊作的角落。那里雜亂無章地堆放著幾十個被白色帆布覆蓋的畫框,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她動作嫻熟地掀開幾塊布角,仿佛在仔細挑選,幾縷發絲垂落在頰邊,神情專注而平靜。 空氣依舊死寂。只有畫布摩擦發出的輕微窸窣聲。 任佐蔭躲在畫框后,聽著腳步聲再次響起,朝她的方向來了。 ——越來越近。 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腳步聲在她面前停下,任佑箐蹲了下來。 隔著巨大的,蒙塵的畫框,任佐蔭甚至能聞到那股清冷的,獨屬于那人身上的某種極其昂貴的帶著冷感的木質香調的氣息。 “jiejie?!?/br> 那聲音響起的瞬間,任佐蔭猛地一顫。 可是預料中的冰冷質問并未到來。 她的聲音很輕,很平,甚至……帶著她對人對事慣有的極其淺淡的柔和。 “怎么躲在這里?” 她的語氣聽起來沒有任何異樣,就像一個meimei偶然發現jiejie躲在儲物間一樣自然。 “這里太黑了?!?/br> 任佐蔭鼓足所有勇氣,極其緩慢地掀起自己的眼皮,而后——透過畫框邊緣狹窄的角度,她看見了蹲在自己面前的任佑箐。 光線從她身后高窗瀉下,給她的發絲鍍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臉上沒有任何慍怒,沒有任何瘋狂,沒有任何她臆想中的扭曲和毀滅欲。那張精致無瑕的臉龐上,只有一種近乎透明的平靜。 更令人震驚的是那雙眼睛——任佐蔭屏息細看——那雙琥珀色的瞳孔里,以往帶著的審視,冰冷,蕩然無存。 在昏暗光線下,那眸子清澈見底,流轉著一種極其自然,甚至帶著點淺淺暖意的溫潤光澤。 找不到一絲陰霾。 真誠得令人毛骨悚然。 任佑箐甚至微微彎起唇角,露出了一個極淺,但絕對清晰可見的微笑,這笑容褪去了所有平日那種難以捉摸的疏離感,展現出一種近乎純粹的少女式的明媚。 像看到一把淬滿劇毒的匕首外面,卻嚴絲合縫地套上了一個純白蕾絲的花套。 “我看到jiejie和她了?!?/br> 任佑箐開口,聲音依舊是那種自然的語調,目光甚至微微垂落,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羞赧和欣喜。 她雙手抱著膝蓋,像一個真正為jiejie開心的meimei,語氣輕快而坦蕩: “那個女生……叫蘇槿煙,對吧?人看著很陽光,也很溫柔呢?!?/br> 她甚至微微歪了歪頭,看向任佐蔭的眼睛里充滿了清澈的祝福,沒有任何雜質,沒有任何暗示:“真好。jiejie終于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br> 徹底的。從靈魂深處漫上來的茫然失措。所有的防備,在這樣純粹無辜的目光和真摯的話語面前,脆弱得像陽光下的薄冰。 “你……” 任佐蔭張了張嘴。 太完美,毫無破綻。 看著jiejie懵然失語,臉上交織著混亂,驚愕和難以置信的樣子,有人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點點,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的,微妙的滿足。 你喜歡這樣溫暖的眼神,對嗎? 她也有,我也有。 她伸出手——動作極其輕柔自然,指尖微涼卻沒有任何惡意壓迫——輕輕撥開擋在任佐蔭眼前的一縷碎發。 后者身體猛地僵硬了一下,卻沒有立刻避開,她被這種全然陌生的“溫情”徹底打懵了。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寒意,如同深海的暗流,瞬間從腳底席卷而上,比直接面對毀滅的恐怖時更加冰冷,更加深入骨髓。 她明明在笑,在祝福,用最溫柔純真的姿態。 可是這比任何懲戒和占有,都更令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