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咱們這位陛下做太子時就以仁厚著稱,可你看他做的事便知道其實是個狠心人?!?/br> “他真放在心上的人,便是有一丁點危險都要趕緊叫回身邊來,撒出去的都是他不心疼,用完就丟的人。你當他不知道董繼榮之過?他知道,可他不在意,總歸人都死了不如再多利用一番?!?/br> “至于甘州百姓之苦,或是董繼榮的家人親族該如何面對天下的悠悠之口,比起天下社稷又算得了什么?!睆埬显朗种羞€握著茶盞,可總覺得心涼:“萬民生計都在他一念之間,可咱們這位陛下……” 張南岳搖頭,像是滄桑了不少:“若是永安侯世子能從旁勸說倒也還有挽回的余地,可依我看,他二人好得穿一條褲子,言聽計從還差不多?!?/br> “陛下除了葉世子誰都要忌憚幾分,你我難不成還找得出第二個能叫陛下肯放下戒心的人不成?” “您這不是胡說……”吳仁衷說著,頓了頓,表情古怪地問:“還真有一個,您還記得陛下特恩準許入國子學那位長安縣書生么?” “……”張南岳瞇眼回憶。 即便朝中需要一位能叫皇帝天然就信任的人,來打破皇帝與朝臣隔絕的狀態,那這人選還真不能隨便。若是選出個jian佞小人,豈不是為禍社稷。 可謝柏崢,卻被內閣關注許久了。 自長安縣縣試舞弊案以來,謝柏崢這個名字就常在內閣被提起。他憑一己之身洗刷冤屈,還無辜者清白,又能從一張小小的借據牽起盤踞朝堂的大案且全身而退,足見其才智機敏。 又能為李三等尋常百姓伸冤,即便是一個早已死在山嶺之中的幼女他也愿意冒險一試,又見其心懷仁義。 他在劫匪手中能將葉文彬安然無恙救出,又見其智勇雙全。 吳仁衷拿出兩張試卷來,遞給張南岳。吳仁衷解釋:“這兩張是國子學監生的旬考答卷,雖然文采不佳,但道理都是通的?!?/br> 張南岳展開閱讀。 吳仁衷繼續道:“國子學的旬考都是王司業親自出題,考的都是當務之急的時政。上月考的是吏部派官,本月考的是清田?!?/br> “其實上月王司業便注意到了此子的文章,難得不是說些歌功頌德之溢美,而是言之有物。要不然,也不會選他去吏部歷事,指望他多接觸些實務,能寫出更加務實的好文章。昨日新一月的旬考結束,他新寫的這篇文章就遞到我這里來了?!?/br> “一個尚未入朝的監生,都能看得明白?!眳谴屋o嘆著,停了下來。言外之意,卻很明顯。 張南岳從頭至尾將謝柏崢的兩篇文章閱覽一遍,意猶未盡地撂開手。 “他寫文章倒是不仿古,也不仿王司業,文采也的確是沒有?!睆埬显涝掚m這樣說,臉上卻有笑意:“可也的確是兩篇難得的策論,若是潤色一番,上奏到御前都使得?!?/br> 這樣說完,卻沒有下文。 吳次輔不懂他:“你今日怎的總是猶猶豫豫?” “可這兩篇文章,不能由內閣交上去?!睆埬显酪诲N定音道:“待他吏部歷事結束,叫他去翰林院歷事?!?/br> “這兩篇文章,得他親自講給陛下?!?/br> “你是說叫他去做筵講?”吳次輔猶豫:“……這不合規矩吧?”翰林院里多得是狀元出身,哪輪得到一個監生去侍講。 張南岳不以為意:“你去講倒是合規矩,陛下愿意聽嗎?” “……” “總歸提拔后生也是你我之職,既然要做就大度一些?!睆埬显赖溃骸氨菹聫那安贿€想直接給他封一個實職嗎?這也算是順了陛下之意,指望他日后少些一意孤行?!?/br> “哎?!眳谴屋o嘆氣,又嘆氣:“也罷也罷,就依你所言?!?/br> 言罷,又評價道:“……做閣老怎么能做成咱們這樣,這行徑像極了佞幸小人?!?/br> “……” 張南岳徹底不想搭理他了。 - 另一頭,謝柏崢還不知道首輔大人打算把他打包賣了,他正在忙著做事。董繼榮的撫恤圣旨經陛下朱批,又經吏科官員審閱無誤,已謄抄并發還吏部,著照旨辦理。 不過圣旨下達之前,該準備的都一應備好了,一切按部就班即可。只是謝柏崢卻有新的發現—— 吏部的文書記錄中,是無官員妻妾記載的。 因此直至謝柏崢隨同崔郎中宣讀圣旨,才知董繼榮就是顧靜瑤的寒門丈夫,寧遠侯府的乘龍快婿。 第80章 不當老婆80 皇帝陛下要嘉獎董繼榮,那自然是喜事一件。董家幾口人一起更衣、收拾妥當,再擇吉時跪拜、恭迎圣旨。 撫恤圣旨由崔郎中親自宣讀。 實際上的撫恤圣旨是非常長的,洋洋灑灑幾百字。自“奉天承運,皇帝昭曰”起,詳細敘述董繼榮為臣子的功績,再引述一番,最后才是嘉獎的具體內容:賜董繼榮謚號“忠獻”,賜董繼榮之母“孺人”之誥命。另,賜一百兩官銀,還要將董繼榮之事跡公諸于四海。 崔郎中的文采好,官話也說得好聽。 這一份圣旨宣讀完畢,董家人聽得云里霧里,完全沒聽出來這是哀榮。董繼榮的母親魏氏合不攏嘴地問:“圣上親自褒獎,我兒這是有大出息了???能調回京里來做官嗎?” 董家其他人不外乎也是這個作態。 撫恤圣旨寫得太文縐縐了,肚子里沒有墨水是聽不懂的。唯有跪在魏氏身后的顧靜瑤聽懂了其中之意,她冷靜而又緩慢地看向董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