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李豐年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謝柏崢—— 他怎么會知道?他還知道什么! 謝柏崢這話只是詐一詐錢莊管事,并不指望他一句話就能問出什么,總歸意圖放火殺人的罪名這管事已經逃不掉了。 可李管事的反應卻叫他有機會再添一把火,繼續問道:“否則欠了銀子的是我,又不是管事你,你為何非要拿回那借條?” 謝柏崢看著他,像是在看掙扎求生的螻蟻,可螻蟻只是無力渺小,眼前這個卻是赤裸裸的幫兇! 黃知府手里的驚堂木應時落下:“李豐年,棺材鋪伙計當堂指認,你還有何話說?” 公堂之下,錢管事的下半張臉抖了又抖,卻最終還是鎮定了下來。他并不是什么沒經過事的小年輕,即便真的暴露了那些骯臟事的一角,他也不認為謝柏崢一介書生能做得了什么。 他心知自己已擔了大罪,林秋笙他更是得罪不起,只能狠心將罪名攬到自己身上,指望背后之人能看在他忠義的份上,給他的妻兒老小留一條活路。 錢管事直起身子,滿臉悔恨道:“青天大老爺,放火一事確是小人一人所為,是我豬油蒙了心才犯下了大罪!可這也不能全怪我??!” 黃知府表情不變:“哦?” 錢管事指向謝柏崢:“正是這書生,他誣賴我偷盜一千兩銀子,小人清白了一輩子,哪里能承受這樣的冤屈!我要那借條做什么,我要他的命!” 錢管事話里話外是要把這事了結在他與謝柏崢的私人恩怨,黃知府意識到他的意圖,尋機道:“這樣說來,此事與林秋笙無關,亦與縣試舞弊案無關?” 錢管事大義凜然一般:“青天老爺明鑒!” 謝柏崢:“……” 這兩個人怎么還一唱一和起來了。 黃興華更趁機道:“如此說來,放火一案理當另案處理?!『顮?,要不還是先審理那縣試舞弊案?至于這樁放火案,既然已是人贓并獲,就叫縣衙審理便是?!?/br> 謝柏崢站得近,能聽清上面的人說什么,不可名狀的怒火在他心頭泛起,他還想說些什么,卻被人阻止了—— 審訊到現在一直仿佛袖手旁觀的霍靖川,在他開口前阻止道:“別急,那個狀師從陵安縣回來了?!?/br> 謝柏崢聞言,頓時反應過來是張挽舟那里有了進展,他們來縣衙報案了? 謝柏崢的猜測沒錯,就在黃知府與葉文彬商議要將李管事押下去改日再審時衙役來報,有人擊鼓報案。 黃知府意外道:“何人,所報什么案?” 衙役回答:“本縣的訟師張挽舟,舉告慈恩寺印慧和尚是陵安縣的逃丁?!?/br> 黃興華聽了回話,只覺得莫名其妙,和尚的事情去找僧錄司,找到縣衙來做什么?他正要叫人打發了他,卻聽堂下謝柏崢不緊不慢道:“回大人,此事學生倒是聽張訟師提起過,這印慧和尚是在慈恩寺落了籍的,只是有度牒的和尚怎么又成了逃???” 黃知府:“……” 這書生知道的還真不少。 謝柏崢這樣一說,黃知府就不好多加阻止了。和尚的事情雖然不歸縣衙管,但是說到逃丁和違法獲取度牒,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即便縣衙管不了,欽差大人還在堂上坐著呢。 黃知府沒好氣地:“叫人上堂來吧?!?/br> 一樁縣試舞弊案審理到這里,已經不知道節外生了多少枝,黃知府都已經麻了。等人上堂的間隙里,他在心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再看站在堂下的謝柏崢,感覺哪哪都不順眼。 可偏偏朝廷派下來的欽差是葉文彬這么個年輕后生,坐在那里就跟紙糊似的,竟然也不發作,就任由這書生在堂上胡鬧。 黃知府心中又氣又急,卻也不敢造次,只能耐心陪著人繼續“胡鬧”。 一位滿臉疲憊、長袍上濺著泥點,風塵仆仆的年輕人邁步上了堂,他的身后還跟了個腿腳不方便的鄉下漢子。 張挽舟行了個學生禮,拱手道:“學生張挽舟,特來舉告慈恩寺和尚印慧一年前買通吏房的書手,叫我縣的佃戶李四頂了他的力役,致使李四死于河工,最終家破人亡。這位,便是李四之子?!?/br> 李四下跪,叩首道:“小人李三,正是李四之子。我家原是錢老爺家做佃戶的,可去年春天家父忽然叫官差拉走,半年后方才歸家,到家時已經……已經只剩最后一口氣了!”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謝柏崢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巧合,他不適地皺眉,有些被這個朝代的腐朽黑暗壓得喘不過氣。他叫張挽舟去查那和尚的原籍時,并不知道會有這樣的隱情。 李三說著便低聲哭喊起來,張挽舟在他的哭聲中舉起一份文書:“諸位大人,印慧和尚逃丁一事絕無虛假,這便是陵安縣衙發出的勒令印慧還俗的文書!請欽差大人下令,叫那和尚上堂來受審!” 葉文彬雖然是個沒見多少民間疾苦的世家子,卻也因這二人的哭求有幾分動容。他帶著那一分隔絕世情的矜貴吩咐手下:“去把那和尚帶來?!?/br> 聽到葉文彬的吩咐,黃知府覺得自己還是得勸一勸。這歷來,縣衙是管不到和尚廟里去的,貿然捉拿只會帶來無窮的麻煩。 那幫和尚,可不只會念經。 黃知府謹慎問道:“你二人堂下所言,可有實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