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謝柏崢聽他的語氣,猜測最終結果并不如人意。 張挽舟果然無奈搖頭:“只可惜李四散盡家財,賣了土地卻沒救活妻子,還欠了一大筆錢。他只好帶著一雙兒女去做佃農還債,卻在半年前死于河工?!?/br> 謝柏崢吃驚:“他不是佃農么,怎么還要服勞役?” 張挽舟苦笑一聲,“按照律例的確只需繳人丁稅,可這世間道理哪有這么容易,總有人不愿意服勞役卻愿意花錢,也總有人盼著那么丁點銀子豁出命才能活下去?!?/br> 謝柏崢想了想他這話里的意思,無語了,實在覺得不可思議:這人的意思莫非是說,李四是替別人服了勞役? 張挽舟滿臉地不可說。 而那李三,卻在這醫館的診間里傳來痛哭聲,實在令聞者揪心。 “你方才與那小哥說起的是他meimei……”謝柏崢道:“此間還有別的冤情?” “正是?!睆埻熘燮>氲溃骸袄钏乃篮?,便只剩下這一對兄妹相依為命,家中為救母欠下的治病錢還沒還清,哪里有錢替父親下葬。無奈之下,兄妹倆求上了地主老爺錢六??嗫喟?,錢六卻不愿理會,命人將這兄妹二人趕走,連佃戶也不要他們做了?!?/br> “這苦命的兩兄妹走投無路之際,聽說慈恩寺招工……” 張挽舟說到此處,觀察了謝柏崢的神色,卻不見他神色有異,只好頓了頓往下說:“兄妹二人驟然失怙,那人是本族的親戚,又說得言之鑿鑿,自然是他說什么便信什么。就這么,兄妹二人稀里糊涂地成了慈恩寺的長工?!?/br> “長工?”謝柏崢皺眉。 “是啊,白日里燒香拜佛,出門化緣——”張挽舟道:“在大戶人家里賣了身做長工至少還能吃頓飽飯,慈恩寺的長工卻是不管飯的?!?/br> 謝柏崢:“……” 近代資本家們都顯得仁慈了。 “不止如此,白日化了緣回來,晚上還要去擦香客們踩過的地板,點寺里的長明燈?!睆埻熘鄢爸S道:“想來,是佛不度苦命人吧?!?/br> 謝柏崢嘴角抽了一下,面露不解。 張挽舟了然:“你是想問他們既早已失了土地,為何不走?你父親是縣學教諭,即便沒有錦衣玉食,想來也是吃穿不愁,甚至還能去書院讀書??赡阒懒髅駛冞^得是什么樣的日子?慈恩寺再不堪,好歹也能有個住所,李四的meimei李妹兒還能在灶房做個燒火丫頭?!?/br> 謝柏崢默然:“李妹兒出事了?” 張挽舟嘆道:“此事說來更不新鮮,她原本是在寺里的廚房做燒火丫頭,這是個不錯的活計,可李三卻發現她一日日消沉下去,身上也總有磕磕碰碰的。李三去問,李妹兒只說是撿柴時受的傷?!?/br> “直到兩月前,他撞見寺廟中的僧人……” 張挽舟不忍再說下去,沉默許久,方才啞然道:“可惜他發現得太遲了,李妹兒早已被折磨得滿身是傷,送了醫館也治不活了?!?/br> “李三傷心不已,卻不想慈恩寺那幫和尚全然不懼,甚至還給李妹兒配了陰婚?!睆埻熘鄢冻鲆荒ɡ湫?,“配給了本縣主簿房中的一房小妾的娘家兄弟早夭的外甥,給了李三五百錢?!?/br> 謝柏崢:“……” 他都不知道該是什么表情了。 這未免也太囂張了。 張挽舟仍繼續道:“李三拿著那五百錢找上我,要狀告縣里的主簿。我替他寫了訴狀,吏房卻不肯收他的狀紙,叫他找僧錄司去。僧錄司將他一頓好打,那五百錢全拿來治傷了。傷沒好全,訴狀又在縣衙和僧錄司之間踢來踢去,你今日撞見那一出,正是李三灰心之下,才想冒險向欽差大人提告?!?/br> 謝柏崢聞言沉默。 這件事即便只是聽一聽,都太沉重了。謝柏崢冷靜了一會,才道:“張訟師今日同我說這些,其實并非偶然吧?你兩個月前便知道這件事,想必知道的不止這些。兩個月間,李三也不曾上告通州府,想必是你攔著他,今日欽差才到他便想到要提告,此事不是你的提醒?” 張挽舟也不否認:“看來瞞不過你,我的確知道地下錢莊與慈恩寺的聯系。我也只是猜測,或許這件事會與謝賢弟想做的事不謀而合,這才貿然叫賢弟撞見此事。愚兄不才,可此時恐怕是李四這苦命人為meimei伸冤唯一的機會了?!?/br> 張挽舟起身,行了個作揖禮:“還請賢弟幫一幫他,在下雖位卑力薄,卻也想還這世間多一分清明。若有我能做的,必全力而為?!?/br> 謝柏崢忙起身還禮。 張挽舟這話說得情深意切,叫他不得不動容。 而此時—— 霍靖川送了蘇氏歸家后,便飄來尋人,剛好飄進這院中。他撞見這場面,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唯有震驚:“我這才一會沒看住,你們就在夫妻對拜了?” 第17章 不當老婆17【修】 霍靖川飄進醫館時,幾乎立即意識到謝柏崢與張挽舟之間的氛圍與方才不同,像是有了某種共同的默契,這令他很不高興。 慶王殿下做人時興風作浪,當鬼了也自然不甘寂寞。 霍靖川說著,“欻”地一下飄到了謝柏崢面前,轉頭看向張挽舟,故意嚇唬人似的。結果—— 自然是想嚇唬的人看不見他,看見他的人也沒理他。 謝柏崢將張挽舟扶起來,口中道:“張訟師心懷公義,想來是李妹兒泉下有知,也會感激您的相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