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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郎欺在線閱讀 - 第52節

第52節

    他將她帶了回去。

    ……

    九月,入秋,太常博士文硯之暴斃。

    朝廷感念其為人的氣節和忠心,追封為御史大夫,賜了陵寢安葬。但尸體稍有損壞,不知怎么弄的。

    文硯之生前曾經挑起瑯琊王氏和帝室的爭端,貽誤百姓,實為jian佞之臣,這些過錯會一一在史書中記載。

    帝師郎靈寂經辦此事,人人皆知文硯之生前彈劾,蓄意構陷,帝師竟也能不計前嫌地原諒,當真面若觀音慈悲心。

    司馬淮目睹了整個葬禮,葬禮不算宏大,畢竟只是葬送一個有罪的臣子。

    他頹廢得宛若個紙人,渾身篩糠,慢慢品嘗著自己徹頭徹尾的失敗。

    賜死的詔書當然不是他的本意,但確實是他下的。就在前天,他被迫決定處死文硯之來平息世家大族的怒火。

    在瑯琊王氏說一不二的意愿面前,他沒有半分話語權。

    瑯琊王氏要誰死,誰就死。

    哪怕是他這個皇帝。

    司馬淮掩面失聲痛哭,發冠散亂,跌倒在龍座之下。

    他連自己的臣子,都救不了。

    ……

    文硯之活活被冤殺,原本晴天白日倏地大霧彌漫,九月飛雪一尺多高,天色驟然降到最寒,街巷路人畏手縮腳。

    在溫暖小王宅內是感受不到絲毫寒意的,流動的熱氣宛若霧氣,四季如春,即便在室內只穿單衣也完全可以。

    王姮姬在榻上躺了兩天才恢復了些體力,吃些東西,胃口不太好。

    文硯之之死成為既定事實,沒留下什么痕跡,淡得只像天空一縷流云,在她生命中的一位過客,不復存在了。

    時光匆匆沖淡悲傷。

    由于她失蹤多日,外面流言蜚語傳得厲害。許多不明所以的王氏族人心急如焚,仍在動用各種關系尋找她。

    那日用過了午膳,郎靈寂信口提起,“身子好些就露個面吧,報平安?!?/br>
    王姮姬沒什么精神,“不去?!?/br>
    郎靈寂道:“你的很多哥哥們都在找你?!?/br>
    她道,“你就說我死了吧?!?/br>
    “死了?”他語氣微微有異。

    王姮姬不可能不怨,文硯之生生在她面前腸穿肚爛,在她心里留下了莫大的陰影,那悲慘的場景,令她夜里時時做噩夢。

    郎靈寂撂下了筷子,微微分著腿,好整以暇道:“過來?!?/br>
    王姮姬掐了掐手心,在情蠱的牽引下,只得慢吞吞地挪了過去。

    他順手抱著她坐在腿上,手指忽輕忽重地在她不盈余寸的腰間滑逝,拷問道:“文硯之死了,傷心了?”

    王姮姬極不適應這般親密接觸,渾身上下都在膈應,道:“你以后要殺誰煩請到遠處,別提在我面前?!?/br>
    他呵呵笑,“問了你見不見最后一面,是你自己要見?!?/br>
    王姮姬氣閉不可復忍,她何曾知道那是最后一面,他的心是黑的。

    “嗯,行,”她敷衍,就這樣吧,懶得辯駁了,反正跟這種人說不通道理。

    “放開我,我飯還沒吃完?!?/br>
    郎靈寂半垂著眼睇她,卻不肯輕易放過,“你那天怎么靠在文硯之肩頭的,也靠我肩頭?!?/br>
    王姮姬眼睫輕輕一顫,真想罵他神經病,果然那日她和文硯之被監視了。

    矢口否認,“我沒靠他肩頭,他一個將死之人,我靠在他肩頭作甚?!?/br>
    他心如明鏡,“有時候死人比活人更值得留戀,所謂白月光是這樣吧?!?/br>
    修長的手,溫柔地扣在她左胸的心臟處,輕輕摩挲,“你心里的人,是誰?”

    王姮姬已經悶悶不想說話了。

    可能……她是極品倒霉的吧。

    碰上了這種。

    郎靈寂不輕不重地攏了她的后頸壓下,讓她埋首在自己肩頭,他細細體驗和當日文硯之一模一樣的姿勢。

    “你別這樣,我難受,”她反抗,一邊掩飾地說,“……窩得脖子痛?!?/br>
    他遂放開了她,斤斤計較,“你和文硯之呆了三盞茶的時間,也不見難受?!?/br>
    王姮姬,“這您都要盤算時間?”

    他幽幽道:“不是我盤算時間,是你區別對待。但念在你剛喪父喪兄,和文硯之那點時間算贈送的了。下不為例?!?/br>
    王姮姬直要譏嘲,什么贈送的時間,以為很寬容大度嗎,他下手逼死文硯之,卻假惺惺地裝善男信女。

    “你剛才也說了,是你叫人問我去不去見文硯之,不是我主動要去的?!?/br>
    郎靈寂懶洋洋地嗯了聲,綿里藏針,“我問你見不見是出于禮貌,希望你也禮貌些,能主動選擇不見?!?/br>
    面子上的事,捅破了就不好看了。

    王太尉臨死前他曾有言在先,事事以她為第一順位,盡量善待于她。

    所以他尊重她的意見,問她要不要去看文硯之。但她也得尊重他,不合適的事她要學會拒絕,比如見文硯之。

    王姮姬齒然,“沒見過你這種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br>
    郎靈寂半帶輕笑,“這么說我?”

    他笑時很好看,若東風解凍,竹雪神期,可惜他不常笑,多數時候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笑也是冷笑。

    王姮姬不屑,如今這副皮相已吸引不了她,吃人不吐骨頭的骷髏鬼。

    她冷聲嘿嘿,“您不會在吃醋吧?!?/br>
    他微凝,“吃醋?”

    似乎是個很陌生的詞匯。

    王姮姬不悅地皺眉,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句話在情蠱的催使下說出來的。

    所謂情蠱,使人愛人。

    她心底被強行墊了一些對他虛假的愛,才會認為他吃醋。

    欲脫開,郎靈寂卻按了她的手,似真似假地說,“如果吃醋是家主您的意愿,我也會做到。我可不像家主您那般言而無信,會時刻遵守契約的?!?/br>
    王姮姬很氣,最近自己總說多余的話,自討欺辱。情蠱最討厭的地方就是令人自討其辱,前世她就自討其辱了一輩子。

    “你先放開我,讓我好好吃個飯?!?/br>
    郎靈寂道,“坐這里也能吃?!?/br>
    王姮姬闔目道:“我不舒服,若這樣我就不吃了?!?/br>
    他囚著她的逼仄空間終于漏出一個縫隙,使她暫時離開,指節卻扣了扣桌面,“來我身旁?!?/br>
    圓桌就那么大,不過二尺的距離。

    王姮姬神色微凝,含有殺機,他這般糾纏做什么,不怕她用筷子戳死他。

    下人將座椅搬了做來,她掀裙坐下,無甚裝模作樣的表情。

    郎靈 寂單手支頤似有心事,神色很淡,目光不絕如縷地落在她身上。

    王姮姬渾身不自在,飯菜仿佛順著脊梁骨下去的,難受勁兒無以言說。

    她真的很討厭跟他獨處。

    “婚期定在九月十四,入冬小陽春?!彼K于開口問,“你覺得如何?”

    王姮姬一噎,九月十四距今僅剩半個月,半個月的時間也太倉促了。

    “好歹我是瑯琊王氏的……”

    “你覺得太倉促了,可當初你和文硯之,就是準備在半月之內訂婚的?!?/br>
    他早就準備好了堵她的話,事事都揪著文硯之不放,件件都要爭厘毫,“我們的婚事也要如此?!?/br>
    王姮姬不屑,他總跟個死人計較,鞭尸多少次了,心胸當真狹隘至極,“你既拿定了主意,還問我做甚?!?/br>
    郎靈寂道,“婚期其實已經很晚了?!?/br>
    王姮姬不著痕跡地找借口,“我還在守孝,半年重喪期都沒過,瑯琊王殿下強勢逼婚,您真做得出來?!?/br>
    郎靈寂聞此微歪了歪頭,徑直捅破了兩人心照不宣的窗戶紙,“那你想如何,再逃婚一次,試試能不能成功?”

    王姮姬語塞,唇角壓了下去。

    他道,“小把戲老玩沒意思?!?/br>
    王姮姬盤算著如何拖延時間,若真嫁了她,今后日子可怎么活。

    郎靈寂睥睨了會兒她的臉色,看透了,忽然定格一抹冷意。

    揚了揚手,一被捆得如同粽子似的仆被押上來,侍衛將其按在了地上,堵著嘴巴。

    王姮姬微驚,“既……既白?”

    那天夜里暗中前往裴家,是既白為她駕馬車。后來她暈了過去被拘在小王宅,經歷了許多事,既白杳無蹤影,她還以為既白自己走了。

    既白若哀咩的瘦羊一般投來幽怨的目光,嘴里發出嗚嗚嗚的聲音,掙扎著。

    王姮姬怒目峋峋,明亮寒厲,瞪向郎靈寂,“你做什么?快放開他!”

    郎靈寂靜漠待之,“此奴背主縱主,按你們王氏家規理應杖斃,你作為家主親自下令吧?!?/br>
    前些日確實訂立了一條新的家規,有“王氏下人不得背主、縱主,誘主逾矩,違者杖斃。當主人做出與身份不符之事時,當行使規勸之責”云云。

    當時她不同意,那條款沒有通過,豈料這時候發作起來。

    既白曾幫她逃婚,剛好踩在了禁忌上,按照新家規應該被杖斃。

    她咬字慢而重,“放、他,郎靈寂?!?/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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