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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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如預料,眾世家大族對王氏的“清君側”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的暗中借路,有的在朝中順情說好話,江南的大世家陸氏更是不動聲色借了王氏三千部曲。 部曲是豪門在兼并土地時吸納的難民,平時為豪門奴仆,行勞作耕種,戰亂時便凝聚在一起組成一支龐大的私人軍隊,忠誠度極高,不聽皇帝和地方官員號令,專受豪門家主的私人指揮。 建康坐落之地正是三國時的東吳,吳人好勇善斗,幾乎家家戶戶習武,藏有各種兵器棍棒,部曲的戰斗力極為可觀。 作為傳統北方士族的瑯琊王氏得到南方部曲后,如有神助! 皇帝司馬淮登基區區半年,許多心腹官員還沒吸納進來,亦未曾培養自己的兵力,便匆忙改革,拔苗助長。 正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這話用在這里或許不適當,但皇帝失了朝廷大部分官員的民心,世家大族一反便勢如破竹,逼得皇帝連連敗退。 老家主死后,瑯琊王氏本已呈現頹態,誰料在一夜之間出現了驚人的逆轉,展現極強幾近毀滅性的生命力。 文硯之走后,瑯琊王與瑯琊王氏的關系死灰復燃了! 王戢接連書信三封,口口聲聲談往日君臣情誼,談王氏輔佐太祖衣冠南渡的功勞,目的只有一個:清君側。 “求陛下速速誅殺文硯之等jian佞臣子,革除時弊,肅清朝廷!” 其余百官的奏折亦稱王戢是有良心的忠臣,責皇帝近親遠小,以怨報德過河拆橋,使天下忠臣寒心。 竟無一人指責王戢謀反。 仿佛這件事,王家本身就是對的。 師出有名,正義之師。 司馬淮在龍椅上被氣得直哭,肅清朝廷,真正該肅清的明明是資仗如山的士族。如今山河破碎,神州顛覆,全是六朝以來專重門閥的風氣造成的。 可他身為皇帝,無能為力。 “文卿,速速逃吧?!?/br> 司馬淮將惡訊一五一十地告知文硯之,希望他能早做打算。 文硯之身著沉重華麗的太常博士官服,莊嚴跪于階前,無懼無畏,“微臣從幫助陛下科舉改革的那一刻起,就抱著必死之心。如今社稷危殆,微臣更不能拋下陛下獨自茍且偷生?!?/br> “泱泱天下,難道無一位藩王有良心,愿意匡扶帝室嗎?” 據他所知,司馬姓的藩王并不少,兵強馬壯者也大有人在,王氏公然清君側,皇室遠遠沒到勢孤援絕的地步。 “你不知道,根本就不知道……” 司馬淮雙眼猩紅,“朕早已十萬火急傳信過各地藩王,然卻無一人入京勤王。哪個支援朕,哪個便是公開與瑯琊王氏作對,與整個士族階級作對?!?/br> “他們之所以兵強馬壯,能成為一方強藩,全依靠封國內的世家大族的扶持,絕對不敢得罪士族?!?/br> “‘為政不難,不得罪于巨室’,這話是真的。天下都是士族的天下,朕錯了,錯了,是朕太cao之過急了?!?/br> 文硯之聞此,傲骨未曾動搖。 君王死社稷,臣子死氣節。他決不能逃,要斗爭到底,哪怕流血斷頭。 “或許各地藩王只是在觀望,只需陛下想辦法拖住王戢,延緩下來,給藩王們以考慮反應的時間,便有獲勝之望?!?/br> “太遲了?!彼抉R淮痛然道,“王家的部曲已經和御林軍短兵相接了?!?/br> 平日里在皇宮養尊處優腦滿腸肥的御林軍如何是豪門部曲的對手,敗勢如潰,丟兵棄甲,薄薄的皇宮城墻根本擋不住流箭飛矢,火光映亮了全部天空。 頃刻,王家的人就要沖進來“清君側”了。他們半點不拖泥帶水,遇見嘍啰也不惜得收拾,格外珍惜時間,走的是速戰速決的戰術。 敗局已定。 司馬淮不想讓文硯之白白犧牲,勸道:“因為王紹之死,王氏恨你入骨,你若被擒定然有死無生!” 文硯之怔了,冤蒙不白,“微臣這些日一直在宮中,絕沒害過王紹的性命?!?/br> 司馬淮道:“朕當然知道你是清白的,可朕知道沒用,重要的是王氏認定你殺了王紹,間接累得老家主哀傷而亡?,樼鹜跏系男氯渭抑?,已對你下了誅殺令?!?/br> 文硯之癡癡道,“新……家主?誅殺令?” 司馬淮目光黯淡,不想提那個名字,但繞也繞不開。 沒錯,王章臨死前將家主戒指傳給了九女王姮姬,王姮姬正是新任家主。 “是她親口下的?!?/br> 文硯之登時猶如被抽去了靈魂,跪在堅硬的階前宛若一灘泥,渾身發寒,頭皮劇痛,心臟活生生被剜出來。 她……竟是新任家主。 她親口下的誅殺令。 那么王戢這來勢洶洶的清君側行為,也是她這家主蓋章諾之的。 文硯之淚腺一時很酸很酸,酸得支零破碎,本以為很堅強連死都不懼,卻被心愛之人親手捅刀子而悲哭,舍生取義的信念亦被戳得千瘡百孔。 原來她真的不原諒他。 她不相信他的清白。 她終究……更愛瑯琊王吧。 “所以文卿,先走吧,來日方長?!?/br> 司馬淮不想自己唯一的忠臣做權力的殉難者,留得青山在,日后總有東山再起之日。畢竟權力的博弈是場風險極大的游戲,你方唱罷我登場,沒有人能長久勝利,沒有人會長久失敗。 “朕已為你安排了北方的去處,雖委身侍奉匈奴人,但好歹留得性命,日后若有機會朕會派人再聯絡你?!?/br> 殺兄之仇,奪妻之恨。 這兩樣莫須有的罪名齊齊壓到了文硯之的頭上,重似泰山。 如今郎靈寂重新得到了瑯琊王氏,權傾半壁江山,必定不會輕饒了文硯之。 文硯之仍然無法容忍自己折節偷生,事實上,鄭蘅親自下令要他死,比真正用長矛在他身上戳透明窟窿還痛,殺人誅心,痛得人喘不過氣來。 如果她真要他死,那他還茍且偷生做什么,就死在她的手下吧。 她和他曾經那樣美好過,心心相印,情深不渝,共同闖過風雨。 他還沒穿新郎官的衣裳。 那日她還倚在他的肩頭開玩笑說,成婚時要在新郎官的帽子上縫梅花,他的鳳冠上也要戴梅花,她最喜歡的花,亦是他們的定情之花。 “蘅妹……”文硯之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司馬淮看不慣他兒女情長,急得火燒眉毛,催促他趕緊逃離皇宮。 這些日的相處,君臣之間也算有惺惺相惜的真情。司馬淮親自下龍椅推搡文硯之,莫要一時意氣用事。 然而太遲了,王家兇神惡煞的兵馬闖進殿來。 “生擒文硯之,獻給新家主!” …… 陳輔等實施新政的臣子們被囚禁了起來,罪名是諷刺的“背主”。 鐐銬加身,重刑伺候。 押入天牢,等候審判。 至于文硯之,在皇帝的死命維護下暫時潛逃了,瑯琊王氏的兵將實施追捕,灑下天羅地網,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至此,施行新政的一干人等已被打擊殆盡,變法徹底失敗。 捉拿文硯之為老家主報仇是新任女家主“下”的命令,凡王氏子弟必須遵從,否則就是違背祖訓,要被剔除族牒,剝削名下官位和財產。 家主下令,每個王氏子弟都需賣命。 家主代表瑯琊王氏的絕對權威。 窅深的王宅內,王姮姬聽人稟告了這一消息,沉默良久良久。 端坐在家主的高位上,她有種高處不勝寒之感,恍惚頭暈,麻木得像泥土人。 按理說瑯琊王氏贏得了這場戰,她應該高興,更多的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風雨欲來的崩潰感。 她內心不希望文硯之死,可她無法懇求二哥手下留情,因為文硯之背負了殺害五哥的罪名。 五哥究竟是不是文硯之害的已經不重要了,他被流言蜚語冠上殺人兇手的名頭,板上釘釘的殺人兇手。 王戢與王姮姬私下里談過幾次話,曉得王紹不一定是文硯之殺的。但現在追究兇手已沒意義了,刨根問底只會讓彼此都難堪。 態勢早已逆轉,從前是瑯琊王氏庇護瑯琊王,現在是瑯琊王庇護瑯琊王氏,王氏如果想要這份“庇護”,風雨同舟,就必須對某些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即便死的是王氏血親。 王戢道:“九妹,你嫁給瑯琊王吧?!?/br> 王姮姬寒了顏色,“二哥,你以前不說這話?!?/br> 王戢疲憊地嘆,不能再讓整個家族在山巔的鋼絲上如履薄冰。時代在發展,門閥勢力表面上如日中天,實則夕陽余暉。 瑯琊王氏不能和陳郡謝氏一樣崇尚朝隱,也不能像河東裴氏一樣以翰墨為功績,仰息皇室的憐憫施舍,自欺欺人地留戀馬棰下的富貴。 瑯琊王氏骨子里流著狼性的血液,心中有的是驕傲與進取的力量,必須代代賡續不斷。 如今,王章死了。 瑯琊王氏需要鞏固家族地位,贏得這場權利游戲漩渦的最終勝利。 瑯琊王氏,根本輸不起。 “二哥也不想說這種話,但郎靈寂一定要你,討價還價了多少次,他都一定要你?!?/br> “如果他真有什么錯,二哥定然會幫你的??僧敵踉蹅円舱颐t驗過了,他給你的藥絕對無問題?!?/br> “九妹,你莫要再任性了。一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害人害己?!?/br> 那人擁有如此大的執念,如果九妹逃婚,后果定然是毀滅性的。 王章知道她還對文硯之舊情未了,但那人的要求是,送上文硯之的項上人頭。交易的條件之一。 就算文硯之在其他事情上清白,他背叛王氏,投靠陛下,罪無可辯。 他想讓meimei看清局勢,無論從朝政還是從王家整個家族來說,文硯之都必須死,給這些日來的紛鬧一個交代。 王姮姬無言以對。 或許她從前還能任性,自從她成為王氏家主開始,就身不由己了。 她這個家主只是名義上的,真正支撐家族重擔的任務還是在王戢頭上。 王家兒女,每人都有自己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