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是很笨，既無法在商業上有所建樹，也無法鑄就家族的輝煌，更想不出對付伊萊斯的具體方法。

    但是結束一個人的生命不需要多高的智商和多敏捷的才智。

    只要夠快，夠出其不意。

    他拿起餐刀走向伊萊斯，像切牛排一樣斜切向下用力，把餐刀送進他的腹部。

    一下又一下。

    伊萊斯被迫松開她的手，反身架住他屈膝撞在他腹部，狠狠反擊。

    達里爾能傷到他，是占了搶先動手的先機，等烏涅塔吃飽的時候，達里爾已經被打到昏死過去。

    伊萊斯也捂著血流不止的腹部躺在地上。

    遠處的傭人們反應過來，亂成一團。

    “真可惜?！睘跄媚_尖踢了踢他的臉，說：“怎么沒把你捅死呢，命真硬啊，不愧是克母的喪門星?！?/br>
    她在旁邊蹲下，下巴抵在手臂上，說：“還打算他把你捅死之后給他出具諒解書，然后開開心心拿遺產呢?！?/br>
    “結果也是廢物一個?！?/br>
    伊萊斯抓住她的褲腿，想開口。

    “打住，我知道你想問什么?！睘跄乃目谛屯茢喑鏊膯栴}，無非是些為什么之類的屁話。

    “看到了吧，這就是我偏心的理由?！彼f：“至于和這種人待在一起會不會害怕，還好吧，至少現階段他可是指哪打哪啊?！?/br>
    這出鬧劇給伊萊斯帶來的震動深到在他心里敲出一條見不到底的裂縫。

    “你之前……”

    他思考良久，還是不受控制地問了出來：“你之前說的，要對我說的好話是什么?！?/br>
    烏涅塔眉眼染上笑意，說：“那是mama的心肝寶貝才能聽的，你，你能為我做什么呢?！?/br>
    第37章

    這個問題的答案伊萊斯思考了很久, 陷入昏迷后也一直在想。

    意識恢復后，他首先聞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然后是各種儀器的嘀嘀聲。

    抬頭發現烏涅塔正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 看著他。

    而他手中正捏著她一截手腕。

    “醒了啊，比我想象的早一些?！彼源┲巧碚戳搜囊路? 披了件鵝黃色薄衫，頭發攏在一側肩膀上，看起來溫柔居家。

    “你為什么在這里?！彼h顧周圍，發現這是家里的醫療室。

    “你應該去守著達里爾?！彼а劭此? 眼中是自己都未曾發覺的緊張。

    伊萊斯下了死手, 達里爾傷得不比他輕。

    “現階段來看護你能獲得的收益最大?！彼唤浶牡卣f：“畢竟他才剛為我做了一件大事?！?/br>
    “而且我也想聽聽你能為我做什么?！睘跄p笑：“你在睡夢中一直抓著我的手, 怎么也不肯放開?！?/br>
    “僅此而已嗎？”他的眼睛帶著幾分倔強，有點濕潤, 好像在期待什么。

    “雖然是不討喜又陌生的長子, 且數次威脅我，把我的臉面踩在地上……”在他隱含期盼的目光中, 烏涅塔垂眸看著手腕上的指痕，說：“你好像有話要和我說，并且非常迫切的樣子?！?/br>
    “你剛才看上去快死了?！彼S口說道：“我怕錯過你最后的遺言，就一直在這等著?！?/br>
    他想聽到的回答不是這樣充滿算計且冷靜的, 每一個標點符號都帶著對利益的衡量。

    蒼白的面頰染上薄紅，伊萊斯起伏不定的胸膛昭示他的憤怒。

    “抓得那么緊，還以為你之前討厭我的樣子都是裝的呢?！彼τ模骸叭f一你彌留之際看見我一直守在這, 一感動就松口了呢?！?/br>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嘛?！?/br>
    伊萊斯上下牙磨著口腔里的軟rou，再一次意識到繼母的惡劣, 出言譏諷：“真是遺憾，沒讓你如愿?！?/br>
    “以現在的科技水平和治療手段, 我躺幾天治療艙就能痊愈，一時半會還死不了?！币寥R斯盯著她，表情陰郁。

    撕開偽裝，她在他面前總是惡意滿滿，毫不掩飾。

    想起吃飯時的畫面，那時候氣氛就很好，她偏向達里爾的那副做派，倒是很符合他對母親的想象。

    明明是繼子和繼母互相嘲諷，針鋒相對的情境，他卻不受控地想著之前種種。

    酸澀與恨意在心中發酵，對視中伊萊斯率先移開目光，生硬地說：“門在那邊，你待在這里不利于我的恢復?！?/br>
    烏涅塔凝視著他，兩手一攤：“那行唄，看你一臉寂寞脆弱的樣子，本來還打算稍微安慰一下的?！?/br>
    “別這么形容我，惡心?！?/br>
    他雙睫微顫，忍不住看她。

    “本來打算和你說說你出生之前的故事呢?！?/br>
    伊萊斯陷在枕頭里，下意識皺眉：“你又想胡編亂造什么?！?/br>
    他盯著面前眉眼舒展的繼母。

    烏涅塔年輕貌美，年齡甚至比他還小。

    “你又不是她?！?/br>
    烏涅塔淡淡一笑，不理會他的掙扎和抗拒，低聲說道：“繼母也是母親，雖然未曾真正地生下你，可我們身份一致?！?/br>
    她偷換概念：“她生下你為了錢，我親近你也為了錢?！?/br>
    “我們有同樣的身份和目的?！彼焓执钤谝寥R斯手背上，輕輕拍動：“雖然處在不同的時空和位置，但我敢說世上沒人比我更了解她?！?/br>
    伊萊斯握拳，明知她滿口謬論，仍忍不住動搖。

    幫他把垂到面頰上的頭發別到耳后，烏涅塔柔聲說道：“在剛懷上你，到你還未降生，她的夢想沒有破滅的時候，那段時間她應該是愛你的?！?/br>
    “因為生下你就是生下嶄新的未來?！?/br>
    “哈?！币寥R斯冷笑：“未來？拿我還錢的美好未來嗎?！?/br>
    她再一次摸上伊萊斯的黑發，發縫里藏了沒清理干凈的血痂，她手指從中強行穿過時，扯得他頭皮發痛。

    烏涅塔無視他的敵意，不甚在意地說：“你的發色和臉部輪廓都不像你父親?！?/br>
    “那一定是來源于她?！?/br>
    “鳳眼、薄唇?！彼D了一下，說：“可以猜到她應該是很古典的長相，漂亮、討喜，不然也不會被選進莊園里工作?！?/br>
    “懷孕期間她應該也曾輕柔地撫摸隆起的肚子，想象過你會長得像誰?！?/br>
    “最好是像你父親，有耀眼的發色，讓他在見到你的瞬間就想到自己小時候，勾起他的憐愛?！?/br>
    “這樣，你會更值錢?！?/br>
    伊萊斯吸了口氣，沒有反駁。

    烏涅塔的指腹落在他眉心，蜻蜓點水般觸了觸。

    “生下你時她肯定也曾欣喜地吻過你的額頭，就像這樣?！?/br>
    “她把你洗得干干凈凈，滿是虔誠地養育你?！?/br>
    她聲音輕柔，語氣和緩。

    伊萊斯聽得入了神。

    雖然沒有出生時的記憶，但他永遠記得記事以來窮困潦倒的生活、母親永無休止的責罵，怎么也討不了她歡心喜愛的絕望，和貧民窟里漫天的垃圾。

    他出生后父親并未停止對母親的追捕。

    那些人并不在乎他的死活。

    但他母親堅信，是那些人隱瞞了他的存在，父親不知道才會這樣的。

    每次逃脫后他都會迎來一頓毒打，但是她又會好好喂他吃飯。

    這些帶著臭味和血氣的回憶，是伊萊斯對她僅剩的印象，他不敢想象她曾經那么溫柔又滿含愛意地撫摸過自己，甚至親吻自己。

    他躺在床上發呆，一時間千頭萬緒。

    “可是你怎么知道這些呢?！?/br>
    “你傻嗎？”烏涅塔說：“都說了，你是能變現的寶貝疙瘩，是惡龍歷經千辛萬苦得到的寶石?！?/br>
    她：“我要是龍，我就天天醒著親，抱著睡?！?/br>
    “至于那些細節，把你和珠寶替換一下就好了?！?/br>
    伊萊斯忽的一愣：“那你怎么知道，孩子降生后，母親會做那些呢?！?/br>
    “大部分人都是從人造zigong里出來的，比如達里爾，他回家的時候已經能走路了?！?/br>
    烏涅塔瞟他一眼，托腮：“當然是從我mama那聽來的呀?！?/br>
    “雖然我是她撿來的，但是從小到大，她無數次在我耳邊告訴我，如果能親自生下我就好了?！?/br>
    “她一定會親手剪下我的臍帶，等醫生把我洗干凈后，小心翼翼地吻在我的腦袋上?！?/br>
    “我是她最心愛的寶物?！?/br>
    烏涅塔忽的笑了，輕快地說道：“這種事還有一籮筐，幾天幾夜也說不完?！?/br>
    伊萊斯望著她，忽然明白她不是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正常的愛，只是她獲得的太多了，這種東西從她母親和家人那里就能輕而易舉得到。

    甚至可以從她說起家人的神情中推斷出，她是個內心富足的人。

    這種人往往心腸柔軟，行事溫柔，但她不是。

    她是一個以cao弄他人情緒，踩著別人的痛苦當墊腳石往前走順便獲得一切的怪物。

    他陷入沉默，不再質疑她所謂的跟他親生母親心靈相通的的話。

    她們倆確實很像。

    伊萊斯無可救藥的沉溺于她講述的過去，和她展露出的這一絲溫情。

    “你是不是好幾天沒買新衣服了，買點吧。這季度的股金分紅也快發放了，我會讓助理轉到你的戶頭上，至于珠寶、鉆石還是別的什么，你自己看著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