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瓦連京仰起頭,反應了老半天:“你是郭小八?你出來了?” 郭發苦笑,嗤了一聲:“cao!我都出來好幾個月了!” 瓦連京混跡東北多年,口條順暢,有本地人的風采:“好啊,還年輕,啥也沒耽誤,你現在干啥營生呢?” 郭發站起來,頗有些自豪:“我在人民公園對面那個汽修廠,老杜收我當學徒了,等我出師了,就給老頭兒打工?!?/br> “和平年代了,太陽底下,有手藝,有工資,還能有啥愁事兒了?”瓦連京笑說。 郭發沒回,愣怔看著他懷里的風琴,紅漆已經剝落:“還是以前那個嗎?” “是啊,我從莫斯科老家帶過來的,是個好物件兒?!?/br> “以后把狗拴好,都把人小姑娘咬瘸了,”郭發這才轉回身察看傷者,可人已經走了,那道淺米色的伶仃身影已經遠去。 “我先走了,Дoдahnr!”郭發撂下一句不標準的俄語。 幫人幫到底是初中就爛熟的江湖規矩,郭發自認從來不是個熱心人,只是看著那個一瘸一拐、又不肯尋求幫助的安靜女人有些可憐,是的,可憐是他目前為止對女人產生過最強烈的情愫,從母親那里萌生??傊?,他不能抑制自己已經退化多年的江湖傳統。 他飛快跨上自行車,沒一會兒就騎到了她身側:“去哪兒?縣醫院?走吧,捎你一骨碌兒?!彼匆娝奈餮澮呀洷谎?,連潔凈的帆布鞋面上都淌著血。 齊玉露這時只顧牟足勁兒拔腿走,一直挪到了十字街的盡頭。 “……”齊玉露不知道怎么回應,緊繃如箭在弦上,卻突然斷了,忘了詞,腦??瞻?,垂下目光停在郭發的胯部,那里的隆起上沾了一塊黑色油污。 話一出口,郭發后悔了,他怎么突然忘了自己是“殺人犯”?人家走那么遠,很可能就是怵他,他干嘛發這個熱心?cao,真他大爺的夠欠!而看著女人猶豫不決的樣子,正應了他心里的猜測,郭發真想一走了之:“不樂意就拉倒……” “那捎我……去……去縣醫院吧,謝謝?!饼R玉露這時候已經累得渾身是汗,汗珠一直從頭皮滴落到了兩鬢。 逃不過了,她心想,可拒絕又是她萬不會做的事情,鬼使神差走上前,忍著痛跨上后座兒,汗濕的手卻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局促地搭在被太陽曬得滾熱的鐵殼上。 “你摟著我腰??!”郭發的語氣聽起來有點惱火,但這是東北人的特質,以一種略兇的口氣表達善意。 他身上浸透著汽油的味道,齊玉露貪婪地呼吸著,她從小就對特殊氣味兒有怪癖,想起上學的時候,總喜歡嗅油印試卷上的墨味兒。 郭發大氣兒不敢出,腰身被禁錮在一雙柔軟的臂彎里,極不自在,他感覺自己的腹肌在出汗,汗水攀過昔日的傷疤,刺癢無比,他無處發泄,只好咳嗽了幾聲。 齊玉露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他其實很瘦,魁梧的身板是骨頭架子撐起來的,特別是腰,竟能摸到清晰的肋骨。 “你在里面吃了很多苦吧?”“你喜歡汽修廠的生活嗎?”“為什么你和那個洋乞丐那么熟?”“你認識那條老黃狗嗎?”齊玉露深吸一口氣,這些話全堆積在胸口,她的心臟受不住這么大的負荷,簡直就要歇班偷停了。 郭發“發號施令”以后,一路上無話,兩腳賣力地蹬踢,車鈴一路發響,清脆悅耳,他的車技很穩,一路上超過不少行人和汽車,從記憶中的老巷和小道一路包抄,很快到了縣醫院門口。 齊玉露立馬下來,她沒意識到自己的血已經越來越多。 “快進去吧!”郭發看著她的腿直皺眉。 齊玉露給他鞠了一躬,垂墜的黑發蓓蕾般綻開。 郭發撓了撓頭,莫名有點尷尬,他平時也不愛說話,但是不代表自己不會說話,他只是暫時退出了健談者的行列,而眼前這個女人自然不是啞巴,卻是完全不會嘮嗑的樣子,沒有寒暄,僵硬道謝,不過,那倒無所謂,他也不是為了得到什么甜言蜜語。 齊玉露死死抓著包帶,她看著地面,他穿著一雙雙星膠釘球鞋,鞋幫沾滿油污,那是八九年前時興的老款了,他的腳很大,大約有四十五碼。 行,送你到這兒,我上班去了。郭發撂下最后的話,禮節性地告別,調頭飛快離開,回程的路上,陽光燦爛,他這才發現車筐里赫然一盆淡紫色的小木槿,下意識回頭看,可縣醫院已經被甩出老遠,那個受傷的女人也不在視線之中了。 他腦子里女孩的影子越來越淡,好像一路上被拂面而過的風吹散了,印象只剩她下巴上一顆小小的痣,像是新出鍋的白面饅頭上沾了一顆芝麻那么分明。 \\ 郭發回了廠子,便鉆進車底下,那是個深坑,每天臥在里面,竟然感到一種被黑暗包圍的安全感,有時就在那里面睡著了,他常常想,人類要是變成xue居動物,各過各的,互不打擾,該有多好。 “郭發!郭發呢?”一個尖銳的嗓子響徹寂靜的修車廠。 “坑里窩著呢,紅色兒那個捷達?!倍沤涿o老婆指路。 萬碧霞不怕臟,矮身鉆進去,把郭發缺了一角的耳朵揪出來:“小犢子,我讓你去相親,你又騙我是吧?” “疼疼疼!”郭發知道自己逃不過,從坑里鯉魚打挺躍出來,“那天我和白康宏喝斷片了,師母!” lt;a href= title=救贖文target=_blankgt;救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