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給自己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咖啡因讓她亢奮異常,眼睛牢牢盯著秒針,心臟飛速震顫。不斷打著腹稿,練習著表情,她要給他講普希金生前最后一杯咖啡的故事,還要說說俄式鳥乳蛋糕的發展歷程,她有一肚子的話,就要噴薄。 可郭發始終沒有現身,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整個下午極其緩慢地滑走了。 每一次腳步聲都引起她的注目,從沒有一個人是他,甚至一點相似都沒有,旋轉的金色大門徒勞運動,陸陸續續擠進來成群該死的陌生人。 天色將晚,穿著裙裝的服務員幾次來催促,她看了看表,七點了,她終于確信郭發不會來了。那種愛情小說里的巧合橋段,從不會發生在她齊玉露身上。 “撤了吧,人不會來了,不好意思?!?/br> “歡迎您下次光臨?!狈諉T的笑容周到完美。 齊玉露一瘸一拐地走出門去,像個被孩童扯壞了的機械玩偶,滑稽而奪目,她灰心喪氣,又勇往直前,絲毫不再掩飾自己的殘疾。 齊玉露,這就是你的命,你注定要這么悲哀地死掉,郭發永遠也不會知道世界上有你這號人了! 第5章 危險人物(五) ——“你還是離他遠點吧?!?/br> ——“你忘了我們來太平是干什么的了嗎?” 八月份的秋老虎,不比夏天涼快到哪里去,好在這種狂熱的氣候不會持續太久,像是月經一樣——總歸會在適當的時候收尾,周期性撤退,萬事萬物總是會這樣,可對郭發的狂熱,卻違背常理,齊玉露覺得這場熊熊的火要燒上很久,簡直能燒上一輩子,不死不休。 被爽約的挫敗并沒有就此讓齊玉露頹廢,她的斗志反而越挫越勇了。 午后,她走在城南的花鳥魚蟲市場里,人們管這里叫大世界,今天周末,人格外地多,挨挨擠擠。 齊玉露喜歡在這種地方流連,即便往往什么都不買。 郭發停下來,買了幾尾金魚,一半蝶尾,一半珍珠,在隔壁的花草攤位,齊玉露也停下來,買了一盆洋桔梗。 郭發似乎心情很好,擎著裝滿清水的塑料袋,單手推著車,還吹著口哨,是伍佰的《白鴿》。 她在離他三五米之遙的地方緩緩跟隨,不知道為什么,陽光落在他身上有種灑脫的感覺。 街邊零星有幾個俄羅斯來的洋乞丐,往往演奏著動聽的西洋樂器,有的是圓號,有的是薩克斯,有的是手風琴,這些洋玩意兒的加持,讓他們身上少了凄楚,多了幾分浪漫,在齊玉露眼里,這些人是駐扎在街頭的流浪藝術家,如果可以,她也想做這一行。 老瓦連京唱著前蘇聯的歌兒:“離別的時刻已來臨 你不安地直視著我的眼睛 我捕捉著故鄉的氣息 而遠方降下了雷雨 霧狀的藍色氣流在顫動 擔憂的神色涌現在鬢邊 再見了,父親的土地 請你把我們記起 再見了,親愛的目光 我們無人會怯陣離去……” 他幽幽拉動手風琴,身畔偎著一條老黃狗,毛發虬結,不成樣子,它也是這條街上的老面孔了,據說已經十幾歲了,又老又兇,慵懶地蜷縮在瓦連京的大頭皮鞋上。 齊玉露總覺得自己身上有一股與生俱來的神奇力量,她從來不怕這種兇悍的動物,甚至有靠近的沖動。多年以前,她曾不要命地嘗試摸一只走丟了的東北虎,并且奇跡般地得手了。漫天的冰雪中,她親手喂那只饑寒的虎吃了很大一塊rou,人和獸,都很滿足。從那以后,她覺得生靈之中,并不存在所謂的“不可接近”。 她從錢包里拿出十元錢,扔進瓦連京身前的禮帽里,里面錢兩稀疏,只有可憐的幾個硬幣。 “這是什么歌兒???”齊玉露伸出手。 沒等瓦連京回答,倏忽之間,蟄伏已久的老黃狗朝她飛撲過來。 人沒有喚,只有犬在吠。 郭發猛然回頭,箭步沖過來,兩腳開弓,踢開了老黃狗,狗雖暫時跑開,但仍不服氣。 郭發沒認出齊玉露,完全沒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就是相片上那個女人,他眼睜睜看見鮮血從她松垮的西褲上滲出來:“你等會兒!”轉身投入和老黃狗的纏斗。 齊玉露這才覺出小腿肚處的痛楚來,而她不想暴露自己那脆弱,殘疾就像一把子彈裝滿膛的手槍,萬萬不能發作,但是隨時會走火。她怎么也沒想到,她和他就這么碰面了,猝不及防,完全沒有準備,甚至如此失態。 老狗下巴滴瀝著口涎,咬住郭發的褲腳,吠叫激烈,陸續有人成群結隊圍堵著,但沒有一個人幫忙,偶有刺耳的私語散布開來,大概都認出那是郭發。 “條子!條子!”郭發一邊嘬著嘴咆哮,避免攻擊,只是一味躲閃,不時停下來這野獸渾濁的眼睛。 “……?。?!”瓦連京用俄語嘰里咕嚕說了一串,也沒能喚回自己的狗。 “條子!條子!我是郭小八!”郭發再次高喊。 條子愣怔在那里,斜歪過凌亂的頭,終于收回了獠牙,乖乖趴回原處。如果狗有著和人一樣的思維結構,他大概會感到一種重逢的喜悅,還有久違的歸屬。 一切又恢復平靜,齊玉露獨立街面,喧囂依舊,原來這紛亂緊張的相遇,只有一個剎那那么短。 郭發背過她蹲下身,從褲兜里拿出幾張零錢,每一張都沾了汽油,隨手扔在在乞丐腳邊的禮帽里:“你還認識我不?” lt;a href= title=救贖文target=_blankgt;救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