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晚霞鋪天蓋地,郭發用自己的煙點燃他的煙,火光一觸即燃,像小小的煙花,在他們的唇邊炸裂。 “走!喝酒去!” 第3章 危險人物(三) ——“或許是師父知道了他至今還是個處男的秘密?” 在齊玉露眼里,解放書局就是個八卦交流站,對于太平縣的信息流通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而自己那位禿頭老板柳山亭就是這項偉大事業的領軍人物。 他像演說家一樣唾沫橫飛,吐出的東西往往夸大其詞,并摻雜自己胡謅的細節,因此,他的話格外有可信度和煽動性,使人們選擇無條件相信,并且會薪火相傳,繼續添油加醋傳播下去。 這一天,柳山亭的八卦老搭檔王繼紅來了,那是個如小山般健壯的中年女人,一呼一吸頗有氣吞山河之勢,經營著全縣唯一一家婚姻介紹所,她在唇上紋了一顆媒婆痣,以興旺自己的牽線事業。而柳山亭兒子的婚事便是王繼紅一手促成,因此兩人關系甚篤。 “紅姐!”柳山亭趕忙出來寒暄。 “老柳啊,都說那個刨錛兒的疤臉兒,是郭發不?你說要是他,警察不早就找他了嗎?” “絕對是他!這玩意兒你還用問嗎?”柳山亭說得挺認真,眼珠子發直,“我告訴你,我小時候和我爸學過相面,那小子兩腮無rou,惡煞附體,誰不怕半夜被他削掉半拉腦袋???” “你那是封建迷信?!饼R玉露朗聲說,臉已經憋得通紅,她一向唯唯諾諾,很少說和別人唱反調。 柳山亭大搖其禿頭,油光閃耀:“你還別不信,有時候,人得信點這東西,你還是太年輕了,你不知道,這世道上,他媽了個巴子邪門兒的事情多了去了?!?/br> “行了,給我拿兩個文件袋兒吧?!蓖醮蠼阋馕渡铋L地看了看齊玉露,在她眼里,她仿佛瞥見一種信徒般的虔誠,或者說,是盲目。 \\ 盲目嗎?愚蠢嗎?可是傻子也有一往無前的資格,不是嗎? 下了班,齊玉露照例坐109路有軌電車來到盛源修車廠。日子真快,距離知道郭發活著回到人群之中,已經三個月了。還好是金秋時節,天還沒有晚得太快,她會坐在對面人民公園的長椅上。 空氣中蒸騰著機油的味道,她已經喬裝改扮,拄一條盲杖,有節律地走走停停,鼻子上再架一副菱形墨鏡——既可以掩面,又可以遮住殘疾,很像那么回事。 她像一個跟蹤狂,尾隨于他郭發,企圖掌握他的日常,可悲嗎?并不在于偷窺和尾隨的本身,而是在于郭發從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齊玉露這號人。 秋老虎歹毒,郭發干脆光著膀子,用汗濕的背心擦掉了身上蹭的汽油,搬了一個輪胎出來,坐在那株大槐樹下的陰涼處抽煙,他的指甲里也沾滿了汽油,齊玉露盯著他活動著的手——關節粗大,青筋突出,布滿傷疤,像是從銳利的玻璃碎片之河中打撈出來,可怖中又帶著一絲性感。 他們兩個人就這么對峙在金秋的熱浪之中,有人愛已入骨,有人渾然不覺。 齊玉露推了推鼻梁上過大的墨鏡,鏡片上映出郭發的半身倒影,她一陣窒息,這是她和他迄今為止最近的時刻,她不奢求,能有更近的時刻。 “所以暫時將你眼睛閉了起來 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 平靜臉孔映著繽紛色彩 讓人好不疼愛 你可以隨著我的步伐 輕輕柔柔地踩 將美麗的回憶慢慢重來 突然之間浪漫無法釋懷 明天我要離開 你給的愛 無助的等待……” 是伍佰的《last dance》,郭發閉上眼睛,旁若無人地唱起來,這個時間,這條僻靜的街道,幾乎沒什么人,只有聒噪的鳥叫。 那是怎么樣的一種歌聲呢?像是一個失聲太久的人,那么沙啞,那么慘傷。 齊玉露簌簌落下淚來,她覺得他在唱自己,蹩腳的舞者獨步在薄冰之上,薄冰如鏡面般光滑剔透,映出她小丑般的姿態,同時冰面又脆薄如蟬翼,稍有不慎便會失足墮入黑暗的寒窟,如此危急的境況之下,每一場自我感動的舞蹈,都將是最后一舞。 愛他是漫長的黑白電影,唯有那曾經相交的回憶才是彩色——等待、期許、躲避、偷窺,為了郭發,她已經做盡了一切被動而徒勞的蠢事。 \\ 在師父老杜一家,二十年來一直是是杜建樹做飯,師母萬碧霞打下手,師父那雙扭慣了螺絲的手洗去了汽油,在砧板上呈現一種安心的潔凈,而師母對烹飪一竅不通,更多是從旁搗亂,杜建樹笑著把她打跑,再看她黏糊糊地跑過來——那是郭發難以想象的家庭生活,同樣是狹小的四十平米筒子樓,為什么別人的日子就過得那么幸福?許多年前,他也很嫉妒。 穿堂風拂過,頃刻間,飯香四溢,也倉皇掠起桌前遺照上的黑紗。 “動筷子吧!小八!” 郭發呆望著,不知如何下筷子,撲面而來的煙火氣讓他愣怔——豬頭rou、涼拌海蜇頭和一打老黑松啤酒,他握著翠綠熒然的瓶身,垂下頭只是發呆——老黑松就是松林啤酒,又叫忘情水,喝上五瓶就斷片兒,從前,從子弟初中輟學以后,他和“兄弟們”每每完成一次斗毆大業,都要中心廣場附近的露天燒烤攤吃夜宵,那時候他酒量很好,喝上十瓶走路都不晃,現在卻怎么也受不了那種馬尿似的苦澀,他覺得自己是真的變老了。 lt;a href= title=救贖文target=_blankgt;救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