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盆白云高砂,毛絨絨的仙人掌球,尚未開花。 她常在午后去找韓榧教授。 韓榧教授的辦公室里總有植物的芬芳。 墻上掛著植物標本,窗邊角落一片綠意盎然,有香茶菜、秋海棠、四季桂、葡萄風信子等。 風吹來,小枝丫們輕輕晃動。 唯有一個小盆栽不同。 那是一株有著白色絨毛的仙人掌球,被小心放置在她的辦公桌上,姜栗看過它開花的模樣。 今年的白云高砂尚未開花。 她不合時宜地想,韓榧教授病了,誰替她打理那些盆栽? 姜栗:“我要那盆白云高砂?!?/br> 韓榧教授住在單人病房,這一層樓道里相對安靜。 姜栗在樓層門口停下,放下果籃和盆栽,喘了口氣,緩慢平復呼吸,拿出紙巾,耐心地將傘上的雨滴擦干凈。 等傘上的水漬被擦凈,她走向病房門口。 姜栗輕敲了敲門,試探著往里看去。 病房內光線明亮,白色占據大部分顏色,地上堆滿了盛放的花束,病房被染成了斑斕的彩色。 視線上移,她忽然頓住。 修剪干凈的短發,漆黑的瞳孔。 雨日里男生模糊的臉龐變得清晰。 他身上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矛盾感。 俊朗的外表,溫和的神情,但那雙眼睛深處似乎藏著些什么,一如那日她曾在他沉靜的眼中望見的火焰。 “早上好?!彼五^蓻]想到今日的訪客來得這么早,朝她伸出手,溫聲道,“這些交給我吧?!?/br> 這個女孩子皮膚很白,手上的紅色勒痕格外顯眼。 手肘上的青色淤痕尚未褪去,大概是容易留印子的膚質。 姜栗喉間微癢,干澀感讓她的聲音發低:“謝謝。我來看望韓老師?!?/br> 宋澹奚垂下眼睫,打量著手里的白云高砂,球體上的絨毛是白色的,如團團云霧遮住仙人掌的刺,像一顆小雪球。 半晌,他笑了一下:“第一次見探望病人帶仙人球?!?/br> 韓榧從衛生間出來看到宋澹奚嘴角的笑意,面容上愁云散去些許,平靜道:“這是我第二次收到了?!?/br> “韓老師?!苯蹩吹嚼蠋熾y免有幾分緊張,耳朵微微泛紅,“師姐師兄們都不在洛京,讓我來探望您?!?/br> 她更擔心韓榧提北疆觀鳥營的事。 出乎意料的是,韓榧沒提這件事。 韓榧重新躺回床上,揮開宋澹奚想要幫忙的手,指指窗臺:“放到窗臺邊的桌子上,別淋到雨?!?/br> 宋澹奚知道她指的是這盆白云高砂。 他捧著小雪球放下,輕輕地順了順它歪倒的絨毛。 這是唯一一個被韓榧留在身邊的小盆栽,其余鮮花大多被她送給了護士或者護工。 即便如此,地上仍有剩余。 姜栗沒問韓榧生了什么病,韓榧也不曾主動提起,只是簡單問了幾句她的作業進度以及有沒有遇到困難。 姜栗有些局促地站在床腳,像小學生一樣乖乖回答問題。 宋澹奚輕倚在墻邊,離那兩個人都有一段距離。 這樣的氛圍足夠讓那個女孩子緊張了,他離遠一點兒會更好。 他低頭漫不經心地翻閱著手機,余光瞥到女孩子緊緊捏著衣角的手指,待韓榧停止提問,那幾根纖長的手指便悄悄松開了。 韓榧此時才想起介紹,對姜栗道:“這是我兒子,宋澹奚,在洛京大學讀書,大你一級。澹奚,我帶的學生姜栗?!?/br> 姜栗眼睫輕動,目光慢慢地看向靠在墻邊的男生,視線相觸的瞬間,她輕聲喊:“宋學長?!?/br> 宋澹奚頷首:“叫我名字就好。我聽母親提起過你?!?/br> 女孩子生著一雙清麗的柳葉眼,聽到他的話她像是受到了驚嚇,眼睛微微睜圓,表情很可愛。 宋澹奚輕笑:“別擔心,她一直在夸你?!?/br> 韓榧了解自己的學生,知道姜栗不擅長和人打交道,三言兩語岔開了話題。姜栗怕打擾韓榧休息,將師姐師兄們的心意送到便離開了。 姜栗離開后,宋澹奚對韓榧道:“不用送她?” 這些天來探望韓榧的人大多數都是由宋澹奚送下樓的,唯有姜栗,韓榧不曾提這句話。 韓榧瞥他一眼:“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她膽子小?!?/br> 宋澹奚摸摸鼻尖,他剛才沒說實話。 今天見了姜栗他才把她和韓榧口中那個“聰明認真但年紀小膽子也小”的女孩子對上號。 韓榧某日在飯桌上提過,新帶的學生年紀很小,上學的時候跳了兩級,所以上大學的時候還沒成年。 今年大二下半學期結束,她應該成年了。 十八歲,還是個小女孩兒。 關于“姜栗”的話題很快過去,方才病房里輕松的氛圍也散了。 韓榧脫離了“教授”和“老師”的身份,和宋澹奚單獨相處時便有了屬于母親的溫情。 她憐惜地看著宋澹奚,遺憾道:“澹奚,mama決定和爸爸離婚?!?/br> 宋澹奚臉上的溫和消失得一干二凈,只余冷漠和憤怒。 他冷靜道:“我和律師聯系過了,我們會讓他付出最大的代價?!?/br> 韓榧用力地握了一下宋澹奚的手,轉頭看向窗外。 夏雨未停,燥熱感讓病房略顯沉悶。 原本一成不變的雨幕中,多出了一個小小的安靜的盆栽,柔軟潔白的絨毛像晴日的云朵。 lt;a href= title=target=_blank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