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現在在印坊替掌柜做些零工,眼明手快很得印坊眾人喜愛,只是月錢一月一支,近日手頭確實緊。 她嘆氣,默默盤算起明天還能去何處找些零工做做。 “呀——” 忽的聽到小妹一聲尖叫。她心下一慌,三步并作兩步奔出院門。 來人風塵仆仆,一身粗布衣裳布滿煙熏的痕跡,衣領袖口甚至有黑泥。 對方抬頭,可見額角有一道蜿蜒的新疤,暗紅的顏色能看出來是新受的傷。 正是長兄葉青山。 她松一口氣,原來剛剛是葉采蘋驚喜的叫聲。小妹她不管這許多,依舊是老一套,見了家人便要吃食。 葉青山呵呵一笑,從懷中掏出糕點給她。 “快進來?!?/br> 葉采苓立即招呼。 幾人在燈火下坐定。母親杜氏在病榻上昏睡,此刻見了葉青山也來了些精神,勉力撐著身子坐起。 葉采苓望著采蘋手里的糕點,微微皺起眉頭。 那糕點外表有些粗劣,斜斜地切成大塊,上面嵌著紅綠果絲,倒不像尋常巷口買的。 小妹管不得許多,吃得高興。 “兄長此番回來,可還要遠行?” 葉青山搖頭。 “我回來是為籌錢?!?/br> * 葉采苓和杜氏相視一眼,葉采苓微微嘆一口氣,轉去灶臺。眼見湯團已經在鍋中翻滾,她猶豫了片刻又向里加了些清水。 無他,本就只做了剛夠吃的份。先下只能加水來再湊出一碗。 看著那一碗幾乎光可照人的團子湯,葉青山籌錢的話也哽在喉嚨里了。 他沒碰那碗湯,困獸一樣地在狹小的堂屋里轉來轉去。 “這下沒法子了,沒法子了。那些人是不會心慈手軟的?!?/br> 聲音漸低下去。 “賣人,賣地,都是他們干得出來的事啊?!?/br> 葉采苓心生疑慮,又見葉青山一副頹靡的樣子,忽的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什么。 第03章 第 3 章 “長兄,”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望著面前的男子,那一瞬間眼底的犀利清光幾乎讓葉青山不敢直視她:“你說實話,是真的出去籌錢給娘抓藥了,還是去莊子——做賭錢的行當了?” 葉采苓聰慧,雖然不知道賭坊的模樣。但之前打零工的時候,也聽印坊師傅講些市井閑談。 說城郊有專門用于賭錢的莊子,外表不顯,內里卻別有洞天。并且內外都極講究風水與氣運,連吃食都要一水紅綠,取一個五光十色大賺的彩頭。 再結合葉青山這副萎靡不振的樣子,一回來便急著要錢的話語,哪里還有不清楚的道理? 杜氏聽到這話也急了,忙問。 “青山,告訴為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葉青山此刻見再瞞不過,垂頭喪氣地和盤托出。 不過是尋常套路,急用錢的人往往更容易被賭坊盯上。葉青山去白州收果子賺錢,卻連白州都沒到,就在云州附近的客棧被勾著去了賭坊。 賭坊的人都是人精,葉青山他做著一本萬利的美夢,但耐不住賭坊出千。最后在賭坊把帶出去的銀子賠得精光。 但他此刻顯然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人做局,泥足深陷,還懇切地向杜氏保證自己一定能賺回錢。 “娘,家里還有什么物什可以暫抵給莊子的?”葉青山見裝不下去了,此刻搖著杜氏的臂膀哀求。明明已經成年,還硬作一副小兒模樣,只是為套出房契下落。 杜氏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這副不成器的做派,眼里淚珠幾乎要落下。 “兒啊,不是為娘不幫你。咱家已經揭不開鍋了,你也知道啊?!彼荒槻∪?,望著那幾碗團子湯哀嘆。 葉采蘋吃完糕點還要去拿。她分不清兄長和長姐帶出去的包袱皮,此刻大大咧咧拆開一只包袱,里面的東西掉出來,和桌面碰擊出叮的一聲。 那是金石之聲。 葉青山大概是在賭坊泡久了,此刻居然展現出極大的敏銳度,循著聲音便去看。 等杜氏想阻攔的時候,他已經從葉采苓的包袱內翻出一塊玉牌,捏著那玉牌湊近燈下仔細瞧了。 那是一塊白玉牌,巴掌大小,上面竟奇異地俏出一絲紅,雕著一雙長足鶴。此刻正仰頭望月,作鳴叫狀,鶴翎纖毫畢現,一望便知雕工精湛。 “料子細膩,是,是漢白玉是不是?”他顯然對玉器不了解,強撐著說了個自以為昂貴的名字。 葉采苓在心中默默嘆息。 長兄確實不通文墨,但她之前一直以為他還有些頭腦,現在看來甚至無生活常識。 “長兄,漢白玉是石頭,不值錢的?!?/br> 葉青山搖頭:“啊,是岫玉,岫玉?!?/br> 同樣是不值錢的石料。 葉采苓從他手里取回玉牌,小心地包好:“這塊玉牌,當鋪說是和田籽料?!?/br> 葉青山眼中露出毫不遮掩的貪婪光芒。 “但——當鋪見了卻要報官,說這是前朝的東西,他們上報了有賞。我攔著并未讓他們上報,只搶出玉牌離開了?!?/br> 她望著葉青山,緩緩地搖頭,眉目溫婉,講出來的話卻是毫不留情:“長兄你若是不想被視為前朝余孽,還是當作沒見過這玉牌的好?!?/br> 杜氏睜大眼睛望著這一切。 玉牌是她今日給葉采苓的,但她也沒想到玉牌不僅沒有當出去,這樣看來她們全家反而會因此生禍——當下受到刺激,捂住心口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