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隴右與河東的局,我河西不宜摻和?!?/br> 此時,人群中讓出了一條道,兩列帶刀侍衛正簇擁著幾個緋色官服的陰柔男子向大廳中走去。 為首之人面施脂粉,雪白如紙,雙手交疊于寬大的懷中,臂彎里搭著一柄麈尾拂塵,款步行走時,纖塵隨風拂動。 “崔府之中,為何會有長安來的三品宦臣?去查,那個人,可是圣上身邊的張恪張公公?”長風盯著那幾個面色張揚,神態倨傲的宦官,最終牢牢定在為首之人身上。 看清了那人后,長風淡漠的臉色開始發白,眉頭皺得更緊了。 寧遠四處探聽了一番,向他訴道: “正是張恪。將軍,如何認得長安之人?” 長風抿唇不語,暗自掐緊了別在腰間的劍柄,指骨用力到泛著青灰的白色,幾近要緊鐵質的劍柄折斷似的。 他不僅認得,還必要殺得。 因為,當年正是此人,為了迫害他河西蕭氏。囚禁了他心尖上的人,不斷逼供折磨于她,害她經年來不僅終生開始懼高,還身患魘癥,時好時壞。 這張臉,他會牢記一輩子,必不會錯認。 今日相逢,便是上天賜他報仇的機緣。 寧遠繼續稟道: “聽幾個賓客說,這幾個宦臣是圣上護送河隴侯回隴右的使節?!?/br> “使節?名為使節,實為監管。崔嗣這一趟,回來得極為不易?!遍L風揚了揚眉,把玩著腰間的劍柄,黑沉的雙眸似是一眼望不到盡頭,幽聲道,“正因為不易,崔嗣他才不肯那么輕易放手罷?!?/br> 長風不由在夜色瞇起了眼,徐風拂過,掩住了他眸底的狠戾。 他的心中,已開始暗暗謀劃了一個殺局。 “吉時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唱禮官在廳前的廊柱下高聲道。 長風隱沒在人流中,隨著三三兩兩的賓客,朝喜廳走去。 眾人的眼光起先都聚集堂前,那位今日風頭無量的新郎崔煥之身上。他身著厚重而華麗的交襟喜服,周身一貫覆滿赤金之色,其人身姿高闊,俊面含笑,鳳眸眼尾微微翹起,涌動著難見的喜色。 誰人見了,不嘖嘖稱嘆他一表人才,于是各自時不時地向坐于高堂位上的河隴侯崔嗣奉承美言幾句。 不出片刻,言語的聲音漸悄,好像被什么東西所攝住,堂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原是身著赤金喜服的新娘,被侍女從門外扶著,緩步走了進來。 她被一大張喜帕覆著面,看不見容貌,只得一個窈窕纖細的身姿,蓮步生風,婷婷裊裊。雙手疊攏在繁復花紋的腰封前,赤金的袖口掩不住一雙細膩的皓腕,那皎白之色便露出來些許。 新娘抬手間,隱約露出對襟直領嫁衣里別著的那把銀雕匕首。 那抹閃亮的銀掩在一片赤紅間,只不過一晃而散,卻好似從此定在了長風的眼里。 他如此熟悉之人,不過在他幾步之遙,與他的宿敵拜著天地。 霎時,長風只覺渾身熱血倒流,沸騰后又在頃刻間冷下來,深淵般雙眸驟然泛起了凜冽的寒光,眸光凝結成冰。他握在掌中的劍柄欲摧之際,赫然聽到那高座上的宦官張恪低聲喃了一句: “清河公主?” 作者有話要說: 長風:頭頂又開始有點冒綠是怎么回事? 第101章 花好月圓 大婚禮畢后, 清河被崔府的侍女扶著走出了喜廳,送入洞房。 進入內宅前,必先經過那道促狹的雕梁長廊里。清河在一盞又一盞的大紅燈籠下面走過,紅彤彤的燭火在她眼前的喜帕上映出一朵朵炫目的光暈。 所幸, 喜帕之下, 無人看得見她面上的慘白。 方才拜堂之際, 她向高堂座上之人叩拜之時,不知哪里吹來一陣狂風,將她覆面的喜帕拂去了幾分。 她的面容露出了大半。而她的目光亦撞上了那位高堂。 那人身著緋色官袍,頭戴紫金冠,白面如粉,唇若涂脂,蘭花指拈著她奉上的茶盞, 含威不露, 形容神色似與十年前未有變化。 正是圣上身邊親侍,大內總管宦臣張恪。 視線交錯, 四目相對, 雙雙愣住。 風起風散, 她面上的喜帕又垂落下來, 掩住了她的容貌, 一切歸于平靜。 而她的心中,早已起了驚濤駭浪。 記憶又恍惚間回到了那處巍峨的長安宮殿, 她在那里被張恪囚禁了近年,每日威逼利誘,而活下去的希冀, 就是匍匐著去尋殿前透下那束的微茫天光。 今日,他應是也認出她來了, 試探性地喚了一句: “清河公主?” 她如若未聞,禮畢后就轉身,由著侍女送出了門,無人看得見,她寬大喜服下顫抖的手臂和腳步。 一路上,她不斷安慰自己道,她現在的身份只是李清河,不再是清河公主。清河公主早已薨逝于肅州城樓之下,尸骨無存。 可他不在,她總覺得心口空虛,慌亂無比。 所謂洞房,是崔煥之的臥房。 越過一方氣派的嵌玉八寶折屏,來到內室。一張大而闊的檀木黑漆髹金的案牘橫立房中,一旁的矮案上燃著一雙喜燭,足足有她手臂粗。 陽春三月已有幾分燥熱,燭火熊熊,燒得她心跳也愈發劇烈起來。 清河趁侍女走后,速速扯去喜帕,逐一卸下鳳冠和發髻上的釵環,正要換下喜服之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