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她勉強夾起一片指甲大小的rou片,嚼都不嚼,徑自吞了下去,道, “吃了一口,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br> “你只要肯吃飯,莫說一個,一萬個都可?!彼缬蓄A料她又要談條件,只得垂頭繼續哄著她。 清河用錦帕拭了拭唇口,迎著他擔憂的目光,開口道: “甘州近日有胡商扣我從回鶻進的胡馬,我的手下搞不定,所以我想去一探究竟?!?/br> “這怎么成?你身懷六甲,醫官都說你日子已近?!蹦腥似鹕矸餍?,厲聲道,“我絕不允許。你派凝燕去探,別親自去了?!?/br> 見她嘟起了小嘴,他神色緩和下來,仍是低聲下氣道: “肅州有些異動,似是回鶻人有所動作。今日我得過去看看,一走可得數日。待我回來,再陪你去可好?” 清河唯唯諾諾,表面應了下去,心下卻想著,等這人遠去肅州,自己想要飛去天涯海角,涼州城都沒人困得住她。 待幾日后,她的夫君披甲率軍走遠了。她確實就那么做了,偷偷帶著凝燕和幾個親衛跑出了涼州城。 …… 幾日后,肅州城外的中軍帳。 蕭涼入帳,對一襲白袍的主帥稟道: “回鶻人進退有度,此事怕是虛晃一槍。近日看只是寒冬來臨,來城中劫掠糧草,暫時無事,依屬下之見,應該可收兵回去了?!?/br> 長風搖了搖頭,五指緊握刀柄,英氣的眉宇間凝著深沉之氣,揉著眉心,沉聲道: “我總覺得,此事有異,未必是那么簡單?;佞X此舉,不像是尋常劫掠,更像是在找什么獵物……” “報!”一個甲兵忽在外求見,音色慌亂道,“涼州有封急函傳來!” “可是回鶻軍來襲?”蕭涼接過信函,遞給長風,疾聲問道。 “不,不是……”傳令兵的聲音明顯帶著顫意,支支吾吾道,“是,是夫人!夫人被扣在回鶻王庭已有數日!” 長風面色全然沉了下來,一言不發地掀起帳簾,大步出去。 原來是聲東擊西之計。 回鶻人的獵物,竟是他的妻。 第98章 燕爾新婚 氈帳里依舊燃著若有若無的蘅蕪香。香灰燒盡, 余煙裊裊。 案前的男人仍是一襲開襟玄青漢袍,如雨后陰蒙蒙的天色,煙灰中帶著一絲淺靛。 他玉白的手指將同樣煙青色的瓷杯握于掌中,手腕轉動, 半盞茶水隨之輕輕搖晃, 每每即將溢出之時, 又會被勁瘦的手指挽回。茶香一縷縷滲出來,氤氳的霧氣中,他神容溫和,言語晏晏,談笑間,總有令人如沐春風的錯覺。 “攝政王大人已留我三日,不知今日又有何花樣?”清河眸光低垂, 盯著他微斂的袖邊, 一道瓊玉繡紋的銀絲隨著手腕的晃動蔓延開去,像是一條潛伏的蛇, 將她的心一點一點纏緊。 在她對案的希烏轉杯的手一停, 斂眸笑道: “我近日頗思念你長姐?!彼碓缫褌浜玫钠灞P, 平置于二人之間道, “公主殿下不會鳴箏, 不通琴律,不如今日再來對弈吧?!?/br> 這三日, 希烏每日要與她手談六七局。執子對陣,廝殺互搏,毫不含糊, 看似就只是與她在弈棋。她被困三日,亦是好吃好喝地供著她, 被迫與他談天說地,博古論今。 她看不透這個男人葫蘆里賣得什么藥。 “我早已不是公主?!鼻搴映料侣?,淡淡望著他,道,“那日在道觀,是你派人來跟蹤我的?” 希烏微微頷首,笑而不語。俄而,只是將一青瓷花龍紋的棋奩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執黑子: “公主眼力過人。你藏得太深,我的人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清河從棋奩中取出一顆黑子,捻在食指和中指之間,落在棋盤上,一面幽幽道: “黑子先行,白子后。黑子贏面大。大人莫要被殺得片甲不留,才后悔予我黑子?!?/br> “公主殿下弈棋,出招凌厲,殺伐果決,頗有長姐之風?!彼闷鹧燮?,眸色湛然,皎皎生光,朝她笑道,“知殿下‘死而復生’,我心甚慰?!?/br> 清河倏然抬眸。 希烏在涼州城應有不少探子。雖然她已盡量低調行事,只有幾位近友和河西軍中幾位高階將士知曉她未死之事。但,名震天下的河西主帥大婚,風聲傳至回鶻王庭,并不足為奇。 希烏定是探得了一二,才千方百計以大唐和回鶻的絹馬貿易為陷阱,誘她前來王庭。 一想到他一直留意著自己的動向,清河忽然在如此數九寒天,冒出一身冷汗。她不由輕撫渾圓的小腹,極力克制著內心已驟然掀起的驚濤駭浪。 棋盤上的黑子白子已是新羅密布。她手心汗濕,一顆黑子從指間滑落,穩穩落在格角處。她心不在焉地拾起黑子,重新落子,卻聽希烏開口,似是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 “所幸殿下逃出生天……若是早知殿下會身故于肅州,我當日絕不會任由玄王帶你出王庭的?!?/br> 他言辭周正,篤定中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諷意。一雙雋秀的桃花眼在燭火下波光瀲滟,看似渙散,眸光卻定定落在她身上,一刻不移。 清河被他看得如芒刺在背。 一些以往模糊略過的細節漸漸明晰起來。 她從回鶻王庭脫身太過容易,香芝頂替她成為可敦,可汗之位數日之間易主,反倒給了一個黃毛小兒。只因她當時深陷夢魘,昏睡十日,個中緣由,她是云里霧里?;氐經鲋莺笥质露藱M生,她由是并未來得及細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