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城破家亡,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她話音未落之際,投石如巨雷轟響,箭矢如驟雨傾盆。祁鄲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攻城。 昂首挺立在城樓高臺上的清河公主并未被突如其來的進攻嚇退,她在炎風里屹立不倒,手中的河西軍旗迎風獵獵,翻涌不息。 她的身側背后時有火焰噴發,漫天金光,照亮她一身雪白氅衣,有如神祇: “我李清河與諸位在此立誓,同生共死!今日,我們就算戰死,也要死在大唐的國土上!” “堅守甘州,寸土不讓!” 苦守多日,已近絕望的河西軍睜大了血絲密布的雙眼,仰望著他們的公主殿下。 連日來,祁鄲晝夜紛至的迅猛攻勢已讓他們漸漸招教不住。暗無邊際的黃沙之中,他們孤立如死島,援軍毫無蹤跡。他們深知河西主力在瓜、沙二州,涼州至關重要,必先自保為上,所以甚至一度懷疑,會不會有援軍前來甘州。 每日分到的飲食越來越少,看著身邊的同袍一個接著一個的倒地不起。巨大的恐懼籠罩著駐守在甘州城墻的河西軍。 可此時見公主親臨,一番慷慨激昂之辭,令他們頓時渾身熱血澎湃,氣貫長虹。 暗無天日的雙雙眼眸中燃起了星火。 敢問,誰不想和這樣風姿卓絕的公主同生共死?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共戰而亡,與有榮焉! 一時間,城墻上將士們奮起揚臂,喊殺聲四起: “寸土不讓!寸土不讓!” “誓死效忠大唐,誓死效忠公主!” 有公主親自在城墻指揮作戰,河西軍與一眾民兵士氣大增,勢如破竹,死守城墻。 經過一日的鏖戰,河西軍逼退了祁鄲人一輪又一輪的攻城。 面對底下接連不斷的攻擊,清河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如果他在這里,他會做什么呢? 她不斷回想著舊日他在城中指揮若定,沉毅如山的身影。他溫柔又堅毅的面容似乎就在眼前,細聲教導猶然在耳: “攻守之道,在于制高。無論攻方還是守方,只要占據高地,便可無往不利。于守方,平地起壘,再施以滾木礌石,箭矢燃料,功力可更勝百倍……” 她默念著他說過的一字一句,看到甘州城矮小的城墻,忽然靈機一動。 “建土壘!”她喊道,“再收集城中布匹綢緞漁網,在女墻上起擋!” “如此,便可化解甘州城墻不高的弱勢?!?/br> 養寧遠本是弓箭手出身,并無甚經驗,聞言即刻派兵照辦。果然,守城將士的傷亡在祁鄲的下一波進攻下大大減少。 又一陣祁鄲兵退去,漫天的流矢漸漸暫時停歇下來。 寧遠抹去面上久黏的血污,松了一口氣道: “公主殿下竟也守過城?” 清河搖了搖頭,道: “不曾。但他教過我?!?/br> 寧遠目色黯淡了下去,低聲道: “是末將無能,守城不力。將軍若是知道公主在此受苦,怕是要心疼壞了?!?/br> 清河垂著頭,牽起嘴角笑了笑。她久立的雙腿已綿軟麻木,身伏在女墻的凹口,稍作休息。許久,她眺望著黑壓壓的祁鄲大軍,淡淡道了一句: “我沒有什么再能為他做的了。只想守住這甘州城?!?/br> 寧遠撓了撓頭,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卻不知從何開口,只能默默望著一襲雪氅的女子走遠了,繼續守城。 祁鄲軍盤桓在城外,并未偃旗息鼓。 他們一時不敢置信,尤其主將土渾魯更是暴怒不已。他集結了數萬最為精銳的甲兵,傾巢而出,對甘州勢在必得,他本已將目標定在東面的涼州。 河西軍主力仍在沙洲瓜州,他可借城中兵力空虛,速戰速決,奪取城池。最后一步,便是圍堵從西面作戰歸來的河西軍,將其在途中一網打盡。 現下第一步計劃便落空了。因為這小小的甘州城看起來不堪一擊,可攻打起來卻竟然堅不可摧,像是鐵板一塊。耗費了人力物力,十日來竟一日更甚一日的難打。 土渾魯猛地拔出胯上彎刀,用刀尖勾著一個屬下的衣襟,將他平地提起。他促狹的雙眼瞇成了一條線,惡聲低吼道: “巴果臧呢,他不是逃到甘州城內躲避追兵了么?” …… “公主,城下出事了!”凝燕沖了過來,向她氣喘吁吁地稟道。 清河心下一驚,拖著疲累的身軀快步走下城樓。 城墻底下,一圈密密麻麻的胡商甲兵中間,圍著幾個身材魁梧,髡發蓄須,面涂赤色印記的壯漢。 這裝束,是祁鄲兵! 清河走近幾步,看清了為首之人,就是當日在肅州綁她的巴果臧! 他們一行約有十幾人,手中各自劫持了兩名醫女。粗壯的臂膀卡著醫女細弱的脖頸,尖刀抵在她們身前。 “你們的公主呢,速速交出來!”巴果臧被包圍了也分毫不懼,小臂猛地一收,被他所持的醫女發出一聲痛苦的嚶唔,面龐脹得通紅,雙眼發白。他咧嘴陰笑道,“不交出來,我就殺一個。殺到你們肯交為止?!?/br> “你,你放開她!你已經被包圍了!”一個胡商大聲喝道。 他似乎早就看穿了身著河西軍甲胄的胡商只是不堪一擊的民兵,放肆大笑,道: “不交出來是吧?”他皺了皺剃禿一半的斷眉,尖刀一揮,小臂一松,那個醫女瞬時便倒在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