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眾將被他冷硬的語調所震懾,愣了一瞬,紛紛各自歸位。弓箭手已在女墻縫口就位,只待一聲令下。 “將軍,他就是河西軍少帥??!”匆匆趕到的養寧遠上前推開圍堵的眾人,急切地朝崔煥之喊道,“清河公主月前曾從回鶻來信于我,證實了玄王確為當年墜崖的少帥?!?/br> “崔將軍,他就是長風無誤?!彼就搅暌鄰娜巳褐刑缴沓霈F,低聲道,“請崔將軍三思啊?!?/br> 崔煥之掀起眼皮,看向神色凝重的二人。 他自是知道,論軍心民心所向,哪怕他在涼州已守了五年,都抵不上一個“死人”。 內心除了難以言喻的憤慨,還隱隱含著一絲不甘。 “無論何人,威脅峒關,定殺不饒?!彼室庵芈暤?,“哪怕蕭長風活過來,站在這里,面對此番情境,亦會如此下令?!?/br> 城下的玄軍仍在步步逼近峒關城門。守城將士陳佟朝崔煥之示意后,見主帥微微頷首,陳佟便令弓箭手放箭,試圖向來人震懾道: “城下宵小,速速退出峒關,否則,射殺!” 在陳佟一聲令下,箭雨如注,紛紛落在城下之人的坐騎鐵蹄之下。 白袍將軍冷笑一聲,并不應答,隨即一夾馬腹,揚起韁繩,徑直朝隴右軍的射程內疾馳而去,竟在飛來的流矢中穿梭如風。策馬奔馳中,他在馬上搭弓張箭,松弦之后,一道利箭迅疾如電飛去。 “唔……”城墻上的陳佟來不及閃避,胸口竟猛地被這支疾速之箭射中。射箭之人,準心毫無偏倚,力道之大,竟令身強體壯的他向后趔趄幾步。撕裂般的劇痛襲來,他倒在了背后的部下身上。 “自不量力。誰射殺誰,還不一定?!卑着蹖④娎淅湟恍?,在漫天箭雨中毫發無傷地回到自軍陣前,勒馬回身相望,冷酷無比的面上帶著昭然的諷意,如同戲弄了一番守城的隴右軍。 “這射術,只有少帥了……”養寧遠全程看在眼中,不好在隴右軍面前露出喜色,只得小聲嘟囔了一句。 “大膽狂徒,竟敢偷襲我軍主將!”陳佟的幾個部下氣不過,扶著陳佟下城樓后,向崔煥之怒道,“少帥,是否準備開戰?” “抽出一隊人馬,先護送峒關城中百姓從東門撤退。派人去涼州,疏散城門口的百姓?!贝逕ㄖ嫒輫谰?,沉吟片刻后開始排兵布陣,道,“此戰避無可避,他要取涼州,不會善罷甘休。但,我知他不會誤殺平民?!?/br> “他的目標,是我,是隴右軍?!?/br> 且不說五年前他隴右崔氏趁蕭氏父子身亡便奪了河西軍的城,自新帝登基以來,河西蕭氏和隴右崔氏因同守大唐西北,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屢屢相爭不休,隔著世仇。 今日,城下叫戰之人,是來奪城雪恥來了。 崔煥之伏在女墻上的雙手緩緩緊握成拳,青筋隱伏。他猛地抬臂揚手,高喊道: “弓箭手聽令!” 司徒陵和寧遠正欲上前勸阻,忽見崔煥之眉頭緊鎖,目眺城下,神色全然緊張起來。 “等一下!”崔煥之突然大手一揮,叫停了箭矢攻擊。 他揮起的箭袖停在半空。一下子呆住了。 細黑的鳳眸眼底,倒映著底下烏泱泱的玄軍,那片連綿的黑潮中,漸漸出現了一道雪白的影子,正縱馬向峒關奔來。來人一襲雪衣,身姿纖細,在風中形銷骨立,裊裊如絲,卻勢如長虹,堅韌不拔。 “是清河!”“將軍,是公主殿下!”司徒陵和養寧遠看清后又驚又喜。 她來了,或許此戰,仍有轉機。 …… 天地間瞬間靜了下來。 弓弦錚錚之聲漸漸停住。兩軍劍拔弩張之勢不知不覺中減弱。 清河立馬在他身前,勒住韁繩,望著眼前披堅執銳的少年將軍。 恍如初見,卻又恍若隔世。 她一路長途奔馬而來,期間一刻不停,本已令她精疲力竭。 當看到他重披白袍的此時,她經年干涸的心田似有源頭活水流淌而過,泉水甘冽之中帶著一絲微微的苦澀。 十年前,他在京城,高門貴子,瀟灑倜儻,萬眾矚目,五年前,他在涼州,年少成名,揮斥方遒,一呼百應。而此刻,他重歸涼州,卻是如此凄涼而難堪的光景。 茫茫天際,孤雁來歸。 衣冠勝雪,無人相識。 清河渾身沒有力氣,只能在親衛的攙扶下緩緩下馬,一步一步,顫顫巍巍地走向他。 行至他馬下,她扯住他的韁繩,柔聲相勸道: “當年我一步錯,步步錯。你今日若是攻城,這一步走錯了,之后便是萬劫不復。長風,你收手吧?!?/br> 白袍將軍面色冷峻,周身如覆了一層冰霜,他看也不看馬下之人,幽聲回道: “我蕭長風來奪回本就屬于我的東西,我何錯之有?” 清河仰起頭,望著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仿佛能看到底下掩著的,那深不見底的悲哀。她說道: “我所認識的長風將軍,是必不會一己私欲而危害涼州。他心懷天下,體恤百姓,自小立誓為生民而戰,百死不悔?!彼厣?,望了一眼嚴陣以待的峒關,道: “長風,隴右軍是無辜的,城中百姓也是無辜的啊?!?/br> 他寒眸一凜,嗤笑一聲,反問道: “那我呢,我就該墜崖而死?還有河西蕭氏,難道不是何其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