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沒由來地,她心生一絲歡喜,對這件莫名而來的氅衣愛不釋手。 她頭腦昏沉,迷迷糊糊間記得好像昨日香芝來過,但并不記得香芝有帶這件氅衣予她。 她披上氅衣,起身下榻, 緩慢地移著步子, 朝帳外走去。 外頭明媚的日光給她寒涼的周身添了一絲暖意,驅散了她心頭縈繞的夢魘。 “公主怎么起來了?”香芝正端著一盆水想要進來為她擦身盥洗。見她起身忙扶住她回到榻上。 “這件雪氅, 是我嫁妝里的么?” 香芝端詳了一會兒, 搖頭道: “這氅衣皮毛和里料極好, 但應該不是我們帶來的。我點過公主的衣裝箱籠, 我不記得見過這件雪氅?!?/br> 清河垂下了眸子, 輕撫氅衣上的皮毛。忽然感到今日帳外格外安靜,她心下一慌, 疾聲問道: “玄軍呢?” 香芝深知瞞不過她,低聲如實道: “一個時辰前,玄王已帶兵已經出發去往涼州了?!?/br> 清河沒有半分猶豫, 從榻上掙扎著起身,向外沖去, 喊道: “備馬!” 香芝追了出去,扶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唉聲道: “殿下,你身子才剛好一些,怎可騎馬?快隨我回帳吧?!?/br> “不可。我必須去?!?/br> 香芝焦頭爛額地拉著她,柔聲勸道: “玄王對小人說過,待他從隴右崔氏手中奪下涼州,會來接公主回去的。公主身子太弱了,實在不宜騎馬,先回去歇息吧?!?/br> “速速備馬!我再不去,就來不及了?!鼻搴右娤阒褡?,拖著綿軟的身體一門心思地往馬廄跑。 香芝見實在拗不過她,只得叫來幾個親衛護送她上馬,連連嘆氣道: “公主這又是何苦?” “我好不容易將他追回來,決不能讓他再行差踏錯一步?!?/br> 香芝望著她艱難地上了馬。在馬背上,她身長玉立,發絲飛舞在側,勾勒出她弧形優美的側臉,烈日照下,金光在她身上淺浮,溫柔中又帶著一絲決絕。 香芝無言,心中酸澀,默默目送她策馬遠去。 *** 涼州城一處幽靜的府邸中。 庭中水池,盛夏過去,綠波蕩漾間,清荷凋零盡,幾片翠葉焦黃。 水榭臺中伸出了一只赤金箭袖,下水折了幾瓣枯荷撈起來一觀。 殘荷仍澹澹有香。一雙鳳眸凝視著花瓣間曲折的褶皺,拈花掌中,沉吟良久。 “少帥,府里已布置完了,一應俱全?!?/br> 聽到下人來報,赤袍將軍斂起濕漉的袖口,將荷瓣收于身后。望著花廳前新置的博古架裝飾著頑石根雕,新換的瓔珞珠簾,一床薄衾軟榻,軟玉生香。 他心下不禁暗自一笑。 “好?!贝逕ㄖ栈啬抗?,憑欄遠眺,“清河要回來了。她在涼州的府邸,定要不遜于長安那些公主府?!?/br> “是!”下人們面露喜色,齊聲應道,又忙活起來。 涼州城內,誰人不感激為民出關和親的清河公主。一己弱柳之身,救萬民水火,使涼州免于戰亂。 如今公主即將還朝,駐守涼州的隴右軍中最先得到消息,皆是喜不自勝。 崔煥之將荷瓣捻起,放入腰間的玉銙帶中,見親衛從府門奔來: “少帥!斥候來報,祁鄲軍埋伏在峒關城外二十里的莽山山隘?!?/br> “繼續探!”崔煥之從腰間抽出金鞭,飛步向縛在府外的高頭大馬走去,高聲令道: “隨我回防峒關?!?/br> …… 峒關城墻守將見少帥親自前來督戰,紛紛屈膝行禮,今日守城將領陳佟稟道: “少帥,是回鶻人!” 崔煥之一驚,鳳眸瞇起,道: “怎么是回鶻人?領兵者何人?”他大步上前,欺身靠在女墻上向遠處望去。 不到三里外有一片黑壓壓的騎兵陣,鐵蹄颯踏,碾過衰草,在黃土上揚起風煙滾滾,形似漲潮,奔涌不息。 行軍速度之快,轉眼已近峒關城下。 看清來人后,崔煥之不由胸口一震,瞳仁睜大,心跳急促。 為首之人一襲白袍獵獵,身披明光甲胄,有如天光籠罩,奪人睛目,墨發高高束起,兜鍪上的赤纓如血,在塵煙中隨風飛揚。 “來者何人?無詔近峒關城一里內者,即刻射殺?!笔爻菍㈩I陳佟朝來人喊道。 “我乃河西軍少帥蕭長風。今日重回涼州?!卑着蹖④姀难鼈劝纬鲆槐鷮殑?,手腕一轉,直指城墻道,“姓崔的,識相的,速速獻城,降者不殺!” 一時間隴右軍中驚呼聲四起,人語嘈雜。 隴右軍中,眾所周知,河西少帥蕭長風早已在五年前峒關一戰墜崖身死,尸骨無存。隴右崔氏趁河西軍一朝傾頹,借機侵占涼州,因此,此人為隴右軍中禁忌,他的名諱已被勒令不準提起。 那么,城下之人又是何人? “我當年見過蕭長風長相,這個人絕對不是他。此人冒名頂替,且身后皆是回鶻玄軍,是回鶻人要取我峒關來了!”陳佟第一個出言憤聲道。 眾人心思各異,只是齊刷刷地看向少帥崔煥之。 赤袍將軍死死盯著城下之人,面色沉郁,狹長的鳳眸掠過一道寒光,咬字緩緩道: “無論是何人,死人也好,活人也罷。擅闖峒關者,殺無赦?!?/br>